作为多年挚友,顾玖知道宋任素来的性子,即使是近期众人争相巴结的凤栖梧掌权人,但此刻对待自家却低微至此,已经是最大的歉意。
羽纱帛安然无恙,如今也物归原主。顾玖觉得自家要是再计较下去,就不免有点小家子了,于是略略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
宋任正欲携孩儿一同拜别,但宋若延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 “顾世伯,还有一事……我,我能去看看司司吗?”
“也好,她不见你多时,心中早有疑惑,虽然宋府对外宣称你偶感风寒,不便见客,但司司总是不信的。这一个多月总闹着要去宋府寻你,我们怎么劝说都不见效,三翻四次都被你家奴仆给挡了回来。”顾玖一提起自家唯一的娇娇女,总是忍不住头疼。
“只是那日火灾的事,不必跟她说。说了也无用,已成过去的事,再多言也只是徒增烦劳而已。”顾玖不忘嘱咐。
“延儿知道。”宋若延拱手,向顾玖施了个礼。
“去吧!”
得到顾玖的同意后, 宋若延匆匆拜别二人后,他步履匆匆的,急不及待想要奔赴顾司司所在的梨香榭去了。
绕过顾府内院的重重回廊,连湖边柳絮洒落在身上也浑然不知。
虽说深宅内院是小姐夫人的居所,不便外男进出,更别说逗留片刻。但宋若延从小就往返于凤栖梧和顾家之间,两家又离得极近,生意上的联系也十分紧密。两家夫人的联谊夜话时常可见,往往带着尚年幼的宋若延,和顾司司一同玩耍。
顾家对于宋若延而言,如入家门一般。
顾玖又极疼他,对待他就像对待自家的孩儿一样,小时候只要他过来顾家玩,顾玖早早就让下人备好各式糕点茶酥,甚至出去经商外访,都不忘给他带来礼物。
有时候即使宋若延的娘亲无暇过来顾府,宋若延也会独自一人过府玩耍。
因此,宋若延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瓦,心细如发的他也摸清了府内上至夫人小姐,下至各房奴仆婢女的性格。
以他讨人欢喜的出众外貌,加上得体有礼的话语,顾府上下早已把他当成半个少爷,后来拜访顾家都不必劳烦下人通传,自出自入顾家各处庭阁。
说来也怪,顾府尚未分家,府里住了三房人,除了长房的大少爷顾景弘和二少爷顾景同和二房长子顾溥较为年长外,其他少爷小姐大多年龄相近。宋若延自小长得皮相极好,风流飘逸为外貌加上古灵精怪的头脑,总有与别不同的玩乐法子,跟他一起玩总不会闷。府里的小姐少爷也都乐意和他在一起。
加上凤栖梧的缘故,顾府二房和三房都有意结识打好关系,对尚且年幼,未有男女之防的小孩子之间的玩耍打闹总是持宽容态度。
顾府的少爷小姐性格各异,有活泼开朗的,有沉静稳重的,有天真爱笑的,有机敏好动的,宋若延从来都不缺玩伴。
但偏偏宋若延只喜欢和顾府最顽劣无边,连亲爹见了都头痛的顾司司玩。
很多时候顾司司被爹爹逼着要练习纺织技术和手法,又或者书法描样,总没空搭理他,他也不去烦扰她,只是默默地坐在她不远处,自顾玩耍。
他所谓的不去烦扰她,对她而言,他一旦出现在顾府,这已经是最大的烦扰。
虽然每次他都举手保证,就坐在顾司司身边,看着她纺织,绝不发一言。
但稚气未脱的他哪里能安静坐下来超过一刻钟,时而搅动门庭上悬挂的竹帘,把竹帘弄得哗啦哗啦的响。时而拨弄笼中的翠色小鸟,惹得雀儿扑翅挣扎,羽毛飞脱。时而打翻书案上的笔洗,黑黑的脏水潺潺地流到地上……
没错,只要每次宋若延“拜访”顾府后,第二天顾司司肯定交不上功课。
完全就……集中不了思绪。
“宋若延!你能不能安静一下!”
“宋若延!你能不能把你的猫拿远一点,毛都往我嘴里跑了!”
“宋若延!放下我的蟹粉酥!那是我娘亲给我做的,你要吃回去凤栖梧找你娘亲给你做去!”
“若延哥哥,我的好哥哥,求你了,让我写完这一幅字。不然我爹问到,我没法交差啊!”
“你这个杀千刀的混蛋!我爹要是问我,我就把你的所作所为全部供出来!”
年少稚气的宋若延,最喜欢把顾司司惹怒,看着她抓狂,看着她暴走,他觉得十分有趣。不像顾家的其他小姐少爷,总是端着揣着,叫人玩都玩得不痛快。
梨香榭时不时传来顾司司的怒吼,但年少顽劣的宋若延只是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复又去追挣脱绳索的鹦鹉去了。惹得梨香榭的婢女奴仆背身掩嘴而笑。
真真是刀枪不入的小子。
偶然一天她赶在宋若延过来之前,侥幸完成爹爹吩咐的功课,她早已疲累不堪,无心玩耍。
但宋若延还是一副精力十足的样子。
“你怎么天天无所事事的,你爹不迫你练习刺绣技艺吗?照理说你家凤栖梧产业那么大,但宋伯伯就你一个孩儿,你也应该多陪伴在侧好好学习,怎么这般空闲,天天往我家跑?!”终于有一天,顾司司忍不住把心底的话说出来,明是关心,实为逐客。
“就因为我爹爹只有我一个孩子啊,我也没有兄弟姐妹,”宋若延吃着顾司司娘亲端来的鸡丝凤凰卷,喝着沈飞雪刚刚为顾司司绞好的洛神花梨子汁,吃得嘴角流油,口齿不清,“所以才过来找你玩儿啊。”
宋任从来不强迫宋若延学这学哪的,但奈何人家天生聪慧,天赋异禀,长了一副漂亮的皮囊不说,还有灵活的头脑,往往顾司司需要背上一整天的《纺织要略》,他只要看上一眼,能背诵个大概。
顾司司有时候忍不住问他:“你脑袋看起来也没有比我大多少,怎么装的下这么多的东西?!而且你家明明是做刺绣的,怎么背起我家的纺织技术也倒背如流的。”
宋若延闻言只是一笑,“纯属天赋。”后面还特意加上一句,“天赋这个东西,今生今世,你是理解不了的了。”
惹得顾司司拽着红艳艳的石榴罗裙,不顾形象满院子追着他来打。
“人长得欠揍就算了,话也不会好好说是吧?!看我打不打烂你的嘴!”
“就你那小短腿就想追上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