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年,暮折想要聚回故人魂魄,未果。
第二百年,暮折想要寻找故人转世,未果。
第三百年,暮折什么也不想做了。
他脸上的表情常常是麻木的,仿佛冬日冻僵了的旅人,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最原始的感知。
某一个夜晚,他独坐月色之下,平淡如水的面容蓦地泛起一丝波澜。
“既然你回不来,那我就去找你。”
“是了,我们仍可以再见。”
他嘴角上扬,笑的开怀。
魔气涌动间,经脉一寸寸震断,丹田与灵府相继破碎,猩甜涌上喉头。
如同万枚钢针齐齐刺进四肢百骸,体内没有一处不弥漫着剧痛。
可在下一刻,一股温和的灵力从血肉中迸发而出,轻柔地替他修补着体内疮痍。
身体的疼痛奇迹般被安抚,伤口渐渐消失。
暮折的笑僵硬在嘴角。
——那是,通过同命契转移到他身上的,属于温软的灵脉。
她死了,却又以另一种方式存在,并如从前般执拗地想要保护他。
哪怕伤害他的人,就是他自己。
大雪纷纷扬扬,少年魔尊长跪于雪地中,忽地泣不成声。
或许是上天终于眷顾了他一次。
子书侯为他带来了失传已久的上古卷轴。
暮折黑沉沉的眸子里缓缓亮起了一簇光。
临走前,子书侯几度想开口说什么,最终只是摇摇头,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这些年他一直在帮助暮折寻找复活转生之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暮折在这件事上的执念。
既然劝不动,那就随他吧,反正活着就好。
上古卷轴里只记载了一个阵法。
一个或许能召唤神界某位神明的残念的阵法。
众所周知,神,无所不能。
哪怕只是一道残念,也能轻易颠覆了这世间。
若是献上的祭品能让那位神明满意,不论什么要求,祂都会满足你。
暮折一字不落的仔细看完全部内容,视线定格在卷轴最后一行字上。
“若失败,则魂飞魄散,再无来生,万望慎重。”
他轻轻笑了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卷轴泛黄的纸页,发出“沙沙”的微响。
“来生啊……今生尚且不能圆满,纵使来世再好,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长月当空,大片大片的月光散落人间,驱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少年魔尊剖开胸腔,朝着虚空长跪不起。
他脸色惨白,一双眼却亮的吓人,宛如两簇火焰熊熊燃烧,燎起摄人心魄的光芒。
——那是经历漫长无望的黑暗后,终于迎来了阔别已久的黎明的光。
“诸天神明在上,吾今以半心为祭,只求能够与她……再相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阵法却没有半点反应,似乎隐隐在向他暗示着即将失败的结局。
暮折双手高举在身前,始终一动不动。
鲜血混着漆黑的魔气滴落在地,很快聚成了一片小小的血泊。
远远看去,形状不规则的血泊反映着一片破碎的月光,莫名充斥着诡异的美感。
倏地,乌云遮住天幕间的明亮的月轮,安静无声的大殿中,突兀地响起青年人的嗓音。
那声音好似跨过沧海桑田,嗡嗡响彻在大殿上,与寒风一道灌入他的耳中。
“只有半颗心?这可不够。”
暮折身形一颤,惨白的脸上猛然爆发出剧烈的欢喜。
他将头重重抵在地上,嗓音抖得厉害。
“不管你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能献出来!”
虚空中的人影伸了个懒腰,看也不看他一眼。
祂语气懒洋洋的,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漫不经心:
“不过一小小半魔而已,莫要托大,趁本尊尚未追究你私自唤醒本尊一事,速速离去吧。”
闻言,暮折“唰”地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向虚空中的影子。
他眸底泛红,语气更是卑微到尘埃里。
“我无论如何,都想和她再次相遇,求神尊成全。”
或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下界生灵,到了这一刻,那位远道而来的神明,终于垂眸看了他一眼。
看清了暮折的模样后,祂的身体微不可查的凝滞了一刹。
良久,祂才再次开口,语气一扫方才的懒散,无端热切起来。
“有趣,实在有趣。”
“看来本尊在沉睡数万年的时间里,忘却了许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