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坡地势较低,在山的背阴面,一天当中,只有落日时分,才会有日光照过来。
好在最近梨城连日都是大晴天,这里除了阴冷了些外,并不十分潮湿。
温软在稀稀拉拉的草丛中来回走了几步。
放眼望去,除了他们与这荒山杂草外,也只有天上掠过的几只孤雁算是活物。
果然偏僻至极。
她稍微放下心,对暮折笑道:
“这里应该安全了。”
暮折抱着剑,警惕的环视着四周,慢慢点了点头。
“可以暂时先住着。”
“好了,别这么紧张。”她笑嘻嘻的挽着暮折的胳膊,尽量让气氛轻松一点。
“修仙界这么大,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咱们。”
“……阿软,是我拖累了你。”
暮折微微低头,凝着她因为连日来的奔波略有些疲惫的面容,语声沉沉。
“我是魔族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温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慌乱中,长睫倾覆而下,遮住了眸中情愫。
她咬咬唇,还是觉得坦白。
“没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人族。”
听到这个回答,好一会儿,暮折才重新开口:
“那之前你说我的母亲是人族……”
“我骗你的。”温软搓了把脸,气压低下去,“你母亲是魔域帝姬,我与她曾有一面之缘,她是个……很不一样的魔。”
顿了顿,她快速的瞥了一眼暮折,“你生的很像她。”
暮折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心情也很复杂。
其实他对小时候的事情记得不太清了,只知道那是一个没有一丝天光的黑屋子。
从他有意识起,那个黑屋子里除了老鼠与骨头在,还躺着一个浑身冰冷的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他的母亲吗?
她怎么会变成那副模样?
像是想到什么,暮折又问道:“那我的……父亲呢?”
温软摇摇头,有点泄气,“我也不知道你父亲是谁,但他应该是人族。”
暮折短暂的晃了一下神。
他在皇宫里短短的几年时光中,从来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父亲。
只有一个小太监,总是来找他。
他还记得,有一个穿铠甲的男人给了他一只糯米鸡,要带他走。
可他等了很久,那个男人始终没有来,和小太监一样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光是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便足以让他隐约窥见,自己的出生,似乎并不被人所祝福。
或许远远不止这样。
半烛身为魔域的帝姬,怎么可能死的这样悄无声息。
暮折揉了揉额角,极力冷静而客观的去分析这件事。
半烛是正统的天魔一族,生来就足够强大,能与她交手的存在恐怕在修仙界都屈指可数。
而且在她死后,魔族并没有任何动静。
他的脑子向来好使,很快就将来龙去脉拼凑出了一个大概。
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一个解释。
和凡人结合,在魔域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事,半烛冒大不韪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触怒了魔君,从此父女一刀两断。
他曾在古书上看过记载,魔族一旦和异族孕育子嗣,修为会在生产那一日尽数失去。
这也是半烛最虚弱的时候。
暮折眼神有些涣散,大脑渐渐一片空白。
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死在自己出生的那一日。
不管动手的是谁,她都是因为孕育了他,才失去了自保的能力。
是自己害死了她。
“赶紧打住!”
温软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又在过度脑补了,连忙摇了摇他的肩膀。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许在想了!”
暮折的思绪被她的声音拉了回来。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温软,握住她放在自己肩膀的手,指尖微颤。
“阿软,我好想……一直都在连累身边的人。”
从出生开始,好像他生命中每一个重要的人,都在接二连三的离开。
都是因为他,全都是因为他。
那她呢?
暮折看着眼前眉眼清丽温和的少女,心底没由来的升起一股子恐慌。
他会不会……也将害死她?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还是傲天宗的大师姐。”他的嗓音抖得厉害,“不会像现在这样亡命天涯……”
“这位先生。”温软用力捏住他的脸,冲他龇牙咧嘴道,“请立刻停止你的如果与假设。”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不是你的错。”她没好气道,“咱们这叫天降横祸,和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知道吗?”
她握起小拳头对他晃了晃,“你要是在这样把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我就揍你了!”
暮折认真凝着她,眼尾逐渐泛红,狼狈的别过头,口中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都怪那群神经病闲的没事干来找我们的茬!”
温软用力踩碎脚边的土块,咬牙切齿道:
“我就不明白了,他们是住海边吗?连别人的血统都要管!”
说完,她抬头一看,愣了一下。
暮折不知道什么时候背过了身,肩头小幅度的抖动着。
于是,她的眼神也慢慢跟着悲伤下去。
她知道,这些天暮折虽然看起来没事,可心里一直不好受。
按照他的性格,说不定会钻牛角尖,固执的觉得是自己害了她。
不,是一定会钻牛角尖。
她抬手想像从前那样摸摸他的脑袋,不知怎的,手又僵在半空中。
这样浅显的安慰,帮不到暮折。
她咬紧牙关,心中忽地生出无边孤勇。
“……等着瞧吧!”
她用力撞了下暮折的肩,故意把语气拉长,显得阴森森的。
“总有一天,我要统治整个修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