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仍旧去了上次的客栈落脚。
坐北朝南的客房里,暮折蹲在一边看桃夭夭擦刀,两个人嘀嘀咕咕的说着话。
温软靠在窗边,视线落在冷清的云水河。
身后响起开门声,她头也不回的开口:“怎么样?”
“还算有点收获。”
回来的正是出去打探情报的齐行之。
“这是我从小二那里问到的。”
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满头的汗,一边抬手扇着风,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张写了许多名字的纸。
“死的人基本都是中年人,平常生活也都中规中矩。”
温软关上窗,坐到桌边给他到了杯凉水,“有什么共同点吗?”
齐行之仰脖一口气喝了,把纸递给她,口中继续说道:
“明面上看,这些人住的很分散,职业也不一样,除了少数几个以外,大都没什么交集。”
“那暗面呢?”温软一目十行看完纸上面的名字,挑了挑眉,“怎么都是男的?”
“这正是我要说的。”齐行之高深莫测一笑,“这些人明年上互不相干,可其实——”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下话头,慢条斯理的转着手里的空杯子。
“别卖关子。”温软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齐行之亮亮手里的茶杯,矫揉做作的捂了捂嘴。
“啊呀,茶没了呢。”
温软忍住大人的冲动,懂事的拎起茶壶,给他续了七分满,催促道:
“快说。”
他仰头一饮而尽,这才继续开口,表情有些玩味。
“死的人,从前都是城主府最忠心的护卫,这几年才因为年纪大了慢慢退下来。”
先是护卫,又是城主本人。
就好像有人在暗中,一直盯着城主府。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冲着梅君生去的?”温软心里有了一丝明悟,“这是在报仇?”
既然这样,那鱼妖和凶手,或许是一伙的。
而城主又正好有个死对头……
电光火石间,她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逝,急切的开口问道:
“沈思远为什么会和城主成为死对头?”
“这就不得而知了。”
齐行之耸耸肩,“只是听人说,沈思远常常在公众场合针对城主,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成了死对头。”
“一定有个原因的。”温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我们去宝光寺。”
“去那里干嘛?”齐行之一脸问号,“要烧香求佛祖告诉我们凶手?”
“佛祖不会告诉我们。”她勾唇一笑,“方丈会。”
沈思远的经历在水云城是个传奇故事。
他年幼出家,被城西宝光寺的静如方丈收为弟子,做了十年的和尚。
十五岁那年,他还俗经商,吃了无数的苦,在商场中摸爬滚打二十年。
终于,沈字商号遍布水云城。
他也成了能和城主府分庭抗礼的存在。
上面这些内容在水云城可谓家喻户晓,也因此,宝光寺的香火一直很是鼎盛。
慕名前来拜佛的人,十个有八个是慕的他的名。
恢宏的寺庙里,温软站在大雄宝殿前,迟迟没有踏过面前的门槛。
很多人经过她的身边,男女老少都有,脸上或忧愁,或欣喜。
——忧愁的大多是来许愿,欣喜的大多是还愿。
无论是忧是喜,他们都会拈香虔城跪拜,无声说出自己所求何事。
淡蓝色的烟雾从金色佛像的脚下升腾而起,檀香的味道重重灌入来人的鼻端,却又让人无端心安。
那眉目慈悲的佛者,就这样透过经年不散的烟雾,窥视着来者心中欲望。
温软从前不信这些。
可这一刻,她莫名胆怯。
她的欲望……
掌心微凉。
她低头看去,是少年苍白削瘦的手,似乎已经不同于初见时,那样的冰冷。
这就是她的欲望。
耳边,暮折小声的开口:“姐姐,我不喜欢这里。”
“……”
温软摸摸他的头,“我们很快就走。”
说完,她牵着暮折,大步跨过门槛,绕到内殿。
齐行之和桃夭夭正在和一个小沙弥交涉。
当然,主要是齐行之在交涉。
桃夭夭也不喜欢烟雾缭绕的寺庙,难耐的蹙了眉,见到温软两人进来,快步走了过去。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很快。”
温软同样安抚的摸摸她的头,视线仍然停留在那边谈话中的两人。
“静如方丈身体不适,暂时不见客。”
脑袋光溜溜的小沙弥双手合十,对着齐行之弯了弯腰。
“阿弥陀佛,还请施主见谅。”
齐行之跟个猴子一样,急的抓耳挠腮,“都说了我们有灵药,可以治好他,你怎么就不听呢?”
小沙弥一板一眼道:“阿尼陀佛,多谢施主好意,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施主无需操心此事。”
齐行之还要再说什么,旁观的温软突然出声。
“算了。”
她对他打了个手势,淡淡道:“走吧。”
“就这么走了?”他满脸不甘心,“那岂不是白跑一趟?”
“阿折和夭夭都不太舒服,还是先离开吧。”
此言一出,齐行之也注意到了两人的脸色不对,赶紧道:
“那走吧,我们下山。”
目送着几人离开,小沙弥松了一口气,匆匆转身,一路向着禅房而去。
木鱼声声中,他站在院中恭敬低头,“师父,人已经离开了。”
室内敲击木鱼的声音一顿,苍老年迈的嗓音带了点无奈。
“你且看看身后。”
小沙弥一愣,转过身。
枝叶繁茂的菩提树下,两男两女并肩站成一排,四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温软:“嗨~”
齐行之:“哈喽~”
小沙弥:……
禅房里的木鱼声彻底停下,年迈的老人睁开双眼,神情祥和。
“罢了,既然来了,那便请进吧。”
几人越过石化的小沙弥,推开那扇紧闭的门。
禅房的空间并不大,光线通透,陈设极简。
除了地上一排排的蒲团外,别无他物。
其中一老者身披袈裟而坐,须眉皆白,脸上的皮肤如同树皮般皴裂,已是古稀之年。
然而一双眼却格外明亮有神。
见到温软时,他眼波微动,脸上缓缓展开一个微笑。
“阿弥陀佛,施主来此的目的,老衲已经知晓。”
温软理了理衣襟,挺直了背,脸上略有些歉意,“打扰前辈了,不知前辈可否告知沈思远当年为何还俗?”
“妙演是老衲最小的一个弟子。”
静如方丈拨动着指尖的紫檀念珠,视线在四人脸上扫过,微笑着示意他们入座。
原来沈思远的法号叫妙演。
温软盘腿坐在蒲团上,听到静如方丈继续开口。
“妙演父母早早亡故,他当初上山出家,也不过是为了生存。”
“他在寺中十年,始终孤僻独处,可老衲曾无意中撞见,他和一名女施主走的极近。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女施主都没有再出现,他便还俗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