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是什么！”
大阵外围的修士们也看到了那惊人的一幕。
御兽宗的人瞪大了眼睛，“是上古的嗜魔蛊虫，可这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成虫？”
“错了，是蛊阵。”一修士神色沉重，“定是有大能以身饲蛊，再放弃修为和寿命催熟了蛊虫。”
众人又静默了下来。
这一夜，灵界真的失去了太多。
天边的血色一点点变淡，乌云层层叠叠，宛若翻涌的巨浪。
“难道又要下雪了吗？”有人仰起了头。
这次却并非大能们用修为化成了的灵雪，而是真正的冬日落雪。
宵行就站在大阵的边缘之处，独自一人，身影寥落。
蓄积许久的雪花终于飘落了下来，宵行只觉得鼻骨一凉。
他仰起头，看到了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
“阿榆，又落雪了。”
他忐忑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
对失去爱人的极度恐惧，化作再平静不过的思念。
倘若白榆因此离世，他就守着她的遗体，等她的转世。
倘若白榆只是像上一回那样，过度透支，身体虚弱，那是最好的结局。
无论如何，他都愿意等。
风雪乱人眼，人影幢幢，却无人离开半步。
一道金光忽然刺破了天际，直冲进了乌云之中。
众人面上涌出了喜意，“成了吗？应该是成了吧？”
宵行却忽然提起了心弦。
大阵的屏障忽然消失，红衣青年瞬间冲进了秀水镇之中。
金色的巨大法阵正在一点点隐没，而那七个人，已经直接栽倒在了地上，地上几滩刺目的鲜血，他们体内的生机正在不断流失，尤其是两个刚刚无相境的人，已是满头霜白，却并非落雪之故。
宵行冲过去跪坐到了地上，看着嘴角还挂着鲜血的白榆，心如刀绞。
她面色惨白暗淡，双目阖着，不见任何生气，整张脸唯一的亮色便是唇边的血迹。
原本被他捂暖的人，此刻又化作了冰雪，没有一丝温度。
宵行颤抖起来，心里的恐惧和痛苦将他几乎撕成了两半，“阿榆，阿榆，师兄来了，师兄来了，你莫睡，莫睡……”
金蛟忽然化为了人形，蹲到了宵行的身旁，“别嚎了，还没死呢，赶紧的。”
她取出了一个小玉瓶，“她救过金铃儿，我也救她一命。这是我们海族至宝炼制的灵液，对付这种透支的将死之人，一滴就能起死回生。”
宵行颤抖着接过玉瓶，胡乱喂进白榆的口中。
其他家族的人也已经赶了过来，早就准备好的丹药灵液不要钱地往他们口中塞。
宵行恍惚间才反应过来，原来只有白榆身后，一直没有家族的支撑。
她在一夜之间已经失去了她的亲人，师父，她往后，只有他还站在她背后了。
“多谢前辈。”他勉强提起精神谢过了金元灵。
金元灵摆摆手，“她应该会陷入沉睡之中自我修复，短则几年，长的话，或许几十年，几百年，我也说不准，这种过度亏损的身体，只能用各种天材地宝慢慢将养，你自求多福吧。”
宵行点点头，将白榆抱在怀里，站了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冰凉的手忽然抓住了宵行的胳膊。
他心中一喜，低下头来。
白榆费力地睁开眼睛，“还…有…谁…活着……”
宵行心中一沉，嗓子一哽，“阿榆，你还有我。”
白榆脸色更加煞白，眼中失去了最后一点神采，“花婆婆呢？云姨呢？徐冶呢？和尚呢？”
在金元灵惊讶的目光中，她强行挣开了宵行的怀抱，跌落到了地上，接着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废墟之中。
忽然她停住了脚步，看到了一截如金似玉的指骨静静落在一串佛珠之中。
脚下一个踉跄，跪倒在那指骨之前。
“净妄和尚……”
她哑着嗓子低声喃喃，脑子却已经想到了那日|她给净妄舍利子时所说的话。
“多谢小施主，净妄孑然一身，但总有回报小施主的时候。”
那时候她说舍利子对她没有用，不过是因为对于佛修来说，舍利子更适合吸收而已，而净妄这一截指骨的舍利子，带着大功德，对她这个杀伐道的修士，是最好的净化杀孽之物。
白榆捏着那一截指骨，眼眶通红，她咬了咬牙，站起身来，“臭和尚，还是什么天生佛眼，预知未来，你从来就没有准过。”
宵行将一件大氅披在了白榆身上，“如今你不能动用灵力，虚亏太过，宛如凡人，切莫再冻着了，要吃苦药的。”
雪簌簌落下，宛若春日棠梨纷纷。
白榆红着眼睛将佛珠和指骨收了起来，被宵行半扶半抱，继续往前走着。
一头白发的云沐静静躺在徐冶怀里，徐冶重伤，是花婆婆用灵藤输送生机，吊回了他的命。
他眼眶同样通红，低声絮絮叨叨，可怀中的人早已没了回应。
“早说了一百年前你就不该动用禁术，还吃极乐阁的丹药，你看，现在好了，再也打不了架，报不了仇了。”
徐冶说着，呜咽起来，“你满脑子只想着打架，我就给你磨刀炼刀，可能为什么还是抛下我走了呢。我都，以为我们能够好好在一起了，你都报完仇了，为什么，还是不能陪我一起。”
白榆的目光落到了云沐的身上，一动不动。
云沐是油尽灯枯而死，她在百年之前为了报仇就透支过自己的精血和寿命，这一场血战，她坚持了十几个时辰，才阖上了眼睛。
白榆的眼泪终于无意识地夺眶而出，先是一大颗一大颗落下，最后全身瘫软下去，跪倒在地上，泪如泉涌，压抑不住的哽咽声慢慢响起，越来越大，直到声嘶力竭，像是野兽绝望的哀鸣。
她甚至，没能和云沐说出姜鸿飞承认的那些话。
就让云家少主，她的姨母，救了她性命，还救了她人生的亲姨母，不明不白地走了。
油尽灯枯，力竭而死。
这一切，不过就在一夜之间，第一个接纳她的人死了，第一个收她为徒的人也死了，还有，给她新生的花婆婆，也没了。
白榆崩溃地看着地上枯死的藤蔓，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何为失去。
从前她在天界算是一无所有，失去的不过是万年的仙身而已，可她来到修真界之中，让她拥有了那么多陪伴自己的人，又在一夜之间，将她拥有的东西，全部剥夺走了。
“师兄，我好疼。”
白榆的声音轻飘飘地，仿佛一片雪花。
她痛得再也不能呼吸，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作者题外话】：晚上还有一更，接下来没有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