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那我们还是不去你家了吧。”彭迪摆着手说。
老婆婆还是笑眯着眼睛，不再说话，杵着拐杖转身离开。
没有纠缠。
“她不像要害我们啊。”彭迪抓了抓耳朵, 跟你嘀咕。
你跨上自行车：“我们先回去。”
示意他坐上后座。
彭迪不解地问：“这就回去了？还没抓几只呢……”
“再不走, 就得被虫抓了。”你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
“哈？长安, 你能说点我听得懂的话吗？”
他没听懂，不过还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脚踏板一踩，自行车轮子便飞快转动起来，载着你们朝着来时的路返回。
你声音平静, 不紧不慢地说：“我有一本书, 其中有一页是‘四目婆婆’的故事。”
正是程予兵给你的那本书。
这次遇到了书上记录的怪谈。
“四目婆婆？”
彭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只当做你在跟他闲聊了。
“四目婆婆出现的地方一定有昆虫, 她喜欢‘捉小虫’, 她有很多双眼睛, 但‘抓小虫’时只露出两只眼睛, 以免吓跑‘小虫’。”
彭迪玩笑的声音从后座传来：“虫子又不怕眼睛多的, 把眼睛遮住有什么用。”
你没有笑, 继续说：“四目婆婆‘捉小虫’的方法很多，以食物诱虫、做陷阱捕虫、把小虫困在‘圈’里。
用水淹、用火烤、用油炸，或是看几只‘小虫’决斗。至于‘小虫’最后是死是活, 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四目婆婆玩够了就不在意了。”
彭迪沉默了一下, 犹豫：“我怎么听你说的……感觉好残忍。要不我们把捉到的天牛放了吧？四目婆婆也好无聊, 这么大的人了还玩虫子。”
你望着前方的道路。
道路左边有棵洋槐树, 树干朝西的方向秃了一块树皮, 看起来是很久以前被人割掉的。
这棵树你刚才已经看到三次。
你们走进了四目婆婆画的“圈”里, 看不见圈外，只能不停在圈里打转。
果然还是缠上来了。
也对，被怪谈盯上的猎物，怎么可能轻易逃脱。
有必要让彭迪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你停下自行车，问：“知道四目婆婆是怎么遮住眼睛的吗？”
“拿块布遮住？”
“对，四目婆婆的眼睛长在头上，她裹着头巾，掩盖住那些眼睛。”
“哦……”彭迪兴致缺缺，他不是很喜欢听这种故事。
“等等，裹头巾？”
他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奶奶也是裹头巾，你特意讲这个故事……长安，我怕这个，你不要吓我。”
还有更吓人的呢。
你严肃道：“等会我让你做什么，你就照做。”
“……好。”他被你的表情唬住，没敢多问。
四目婆婆不见踪迹，此时即便是使用你最常用的规则能力，也有种找不到敌人的无力感。
人都找不到，何谈用规则能力去约束。
“伞中世界”也不适用。
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四目婆婆画的圈和人类在小虫子周围画圈困住虫子有一定相似之处。
又像是一个玻璃杯罩了下来，“虫子”即便隐身，也依旧被困在里面。
如果在这里拖延时间，宥光和母亲肯定能发现异常来救你，但你从小生活在怪谈之中，不是靠着被拯救才活这么大的。
他们在，你安心躺赢。
他们不在，你也不是任由宰割的普通人。
你皱着眉头，无意识地拨弄几下自行车铃铛，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
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魔术师礼帽】，抖了抖，被压成一片的礼帽弹起来，变成礼帽应该有的形状。
伸手在礼帽里掏了掏，再拿出来时，一只乌鸦站在手腕上，泛红的黑眼珠咕噜咕噜转。
你低声道：“去找四目婆婆。”
随即手一扬，乌鸦拍着翅膀，“嘎嘎”叫着飞远。
乌鸦能够寻找方位，只要找到四目婆婆的位置，你就能随着乌鸦传回的方位离开“圈”的范围。
前提是，“小虫子”只包含人类。乌鸦属于怪谈衍生物，不在“小虫子”范畴内。
就像人类画出来的圈只能困住一些小虫子，却困不住小动物。
好在没有听到乌鸦飞回来的声音。
它离开“圈”的范围了。
“乌……乌鸦！长安，你从帽子里变出一只会飞的乌鸦！活的！”
彭迪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枚鸡蛋。
“它还能听你话？”
“是啊。”你点头：“回去了跟你解释，现在有危险。”
彭迪呆了一呆，连连点头：“好好好。”
没多久。
“嘎——”
道路左下方传来乌鸦的叫声。
那是公路下面的位置，有灌木、杂草、碎石和小土坡，杂草有些深，草下面不知道有没有坑，一不小心就会踩空。
不适合骑车了。
你停下车，拉住彭迪：“跟我来。”
说完大步朝着乌鸦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奔跑速度很快，以避免四目婆婆察觉到，画出新的圈将你们困住。
彭迪被你拉得跌跌撞撞飘在后面，满脸慌张。
你跑得太快了，力气又太大，拉着他像在放风筝，他每三步就有一步是飘起来的。
出“圈”的那一刻，没有任何不同的感觉或者听到什么声音。
你之所以知道自己逃离“圈”，是因为看到了四目婆婆。
只能是她了。
一张半人高的老人脸，眉毛淡得几乎没有，面部五官很平，脸上干干净净，整张脸像一个巨大的白馒头……又像是昆虫身上的花纹。
老人脸上，眉毛下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僵硬无比，此时没有笑眯了眼，整个眼睛都露出来，便能很直观地看到这双眼睛像是死鱼的眼睛，没有活力、无法转动、没有神光。
更像伪装成眼睛的纹路。
而眉毛之上，是一对比脸还大的复眼！
里面有无数小眼珠子，灵敏地转动着，盯着你们。
“嘎——嘎——”
乌鸦围着她盘旋，叫声粗噶难听，带着荒凉和阴冷。
四目婆婆的头耸在眼前，和你们之间大概只有三米距离。
“咔咔咔……”
某种东西爬动发出的声响吸引了你的注意力。
目光朝声源发出的地方一看，便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出警报，心跳猛地加速。
四目婆婆的脑袋已经有一人高，刚才将你的视线完全吸引了，此时才发现，它的脑袋比起它的身体，大小差距就像一个普通成年男人和手里的足球。
它拥有甲虫的身体，黑色的外壳闪着深蓝色幽光，看起来坚硬无比。
六对足，上面满是毛须和倒刺。
当然，在你看来，那像是一排尖利的钢筋。
此时最惊悚的不是四目婆婆变成虫体，也不是它虫体身形巨大无比，而是它的两对前足竟然握着东西。
比两个油漆桶还大的白色“杯子”。
它四只前足各自握着一个“杯子”，“杯子”劈头盖脸朝你和彭迪罩下来。
你屏住呼吸，拉着彭迪狂奔，在彭迪哭天抢地的尖叫声中，躲过一个“杯子”的笼罩。
“嘭！！”
遮天蔽日般的阴影划过，紧接着“杯子”在你们身后落下，激起阵阵尘土，周围的地面都在颤抖，小山坡被杯沿擦过，溅起大量泥土和石子，旁边两米多高的小树直接被折断。
四目婆婆的复眼凑近杯子，拉开一点点缝隙，往杯子里面瞧。
——空的。
她飞快抬起头，另一只前足握着的“杯子”紧随其后，朝你和彭迪扣下来。
你们就像两只无力奔逃的虫子。
这样下去，不是体力耗尽被抓到，就是不小心被杯沿恰好压到手脚或是别的部位，那时候想再逃就难了。
得寻找反制的机会。
你的心里像装进一面鼓，“咚咚咚咚”剧烈地跳动着，浑身血液都被带动起来，大脑此时无比清醒。
四目婆婆虽然在那本书的记录里面，但那本书只负责写下怪谈传闻，没有破除或者逃离的方法。
它和你遇到的其他怪谈不太一样，血腥又暴力，而且强得有些过分，既拥有属于怪谈的能力，又有坚硬巨大的身体。
导致你没有可以观察特性的时间。
如果不能给它致命一击，它这样庞大的身体只需要随意做点什么，就会对你们造成毁灭性打击。
你紧紧盯着四目婆婆，脚下逃跑的步伐都慢了些许。
四目婆婆的复眼随着你的每一次动作，就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小眼睛转动，灵敏无比，和脸上那双纹路似的眼睛形成鲜明对比。
对了，它的眼睛也许是个突破口。
它这样的身体都能变成老婆婆的模样，为什么唯独眼睛露出破绽，引诱猎物时还特意用头巾把眼睛包住，既然知道隐藏，为什么不干脆藏得彻底。
除非它的眼睛很特殊。
你心下有了主意，决定赌一把。
原本在拉着彭迪狂奔，此时刻意放缓脚步，等着头顶那个巨大的“杯子”将你们罩住。
为了避免发生被杯沿压住的惨状，你紧张地拉着彭迪小幅度调整位置。
直到遮天蔽日的阴影笼罩下来，伴随着黑暗降临。
“嘭！！”
地面震动。
你们被捕捉了。
彭迪几乎在同时发出尖叫声。
你听出他嗓子都哑了，好在他声音不够尖利，杯子里的回声没有把你们耳膜刺破。
杯子里漆黑无比，什么也看不到，不仅放大了彭迪的声音，还放大了你们的恐惧。
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喉咙阵阵发紧。
你屏住呼吸，松开彭迪的手：“别动。”
伸手摸进杯子笼罩下来那一瞬间拿出来的【魔术师礼帽】里。
握住【魔术师的扑克牌】时，你的手心也被划出道道血痕。
将礼帽扔在地上，你将扑克牌一张张夹在手指之间，即便因为动作太快，难免将手掌划得鲜血淋漓，也顾不上许多。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嗅着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你静静等待着。
终于，一条光缝出现在地面上，越来越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