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等一个圆月之夜不算困难, 实际上一个月中偶尔就会有那么几天的圆月之夜。只是平日里不怎么注意,并未觉得有多难,等当一心想要等待一个圆月之夜时, 就会觉得度日如年。每一天都不是圆月,等得酥酥有两分心焦。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焦一些什么。她不曾见过那个狐狸, 甚至不知道他手上说的铃铛是不是她想象中的魂铃。她也不知道这个狐族对她是友善还是有恶意。但是因为这是此世间她唯一能见到的同族了,酥酥多少还是有些期待的。
荆门位置极佳, 入了夜山峰轮廓被薄薄的月光勾勒出,而小溪河流摇散一片星光, 星星点点斑驳, 凉风清徐, 山脚下的夜色总是那么朦胧清冷, 又有些孤寂。
酥酥昨夜睡得早, 似乎只睡了不足一个时辰就醒了。
她散着发推窗, 正好看见天空一轮月藏在云层中。
似乎是圆的?也可能不是。
只她这会儿睡不着了,心中挂记着圆月,索性拎起一件斗篷推门而出。
夜中的荆门还算是安静。
大家都入睡了, 沿着房门外的小路走, 能看见院中白日里晾晒的衣裳。还未收起, 只怕夜中要返潮。
酥酥看见了,就走到旁边伸手开始从绳索上取下衣裳, 她也分不清谁是谁的,索性全都收在一起。从旁边取了一个箱子,全都收拢在其中。
衣裳都收起了, 可她弯腰往地上放箱子的时候, 却感觉自己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明明院中已经干干净净, 没有什么遮挡的。
这挡着她的阴影, 明显不是树的倒影。
酥酥起身回眸。
而后错愕地微微睁大了眼。
她明明是在自己家宗门的小院中,可眼前却成了一片宽阔波澜的河流,河流上架着长长的木板桥,一节一节的铺着连在一起,河面波光粼粼,嗯木板桥摇摇晃晃。
酥酥甚至看见木板桥的两侧,甚至有莲叶荷花。
她抬手揉了揉眼。
总不是她做梦吧?难道她刚刚并未睡醒,眼下只是在梦境之中?
酥酥有些疑惑,但是当她看见河面上升起的冉冉红灯盏盏的同时,河面上出现了一排高耸入云的房屋。
瓦舍商肆,丝竹酒乐之声从河面上摇摇晃晃传来。
很快,眼前的一道河流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水上小城。
一切仿佛都建立在水面之上。入目可见的一切都是摇摇晃晃的。
在漫天的红灯之中,这一切仿佛梦境般不可思议。
酥酥有一瞬间的晃神。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漫天的红灯了。说来上一次见,还是在赤极殿的望星坡。
松石每月过半都会在望星坡点上数不清的天灯放入悬崖天空,这一幕她看了很多年。
此刻忽然看见漫天的红灯,她不由得想到了松石。
已经两年不见了吧……或者说,十几年不见了。
松石算得上是她在赤极殿少有的关系和睦的友人。当初并未好好告别,她匆匆离去时也没见到松石。也不知晓何时才能再见。
或许等她和重渊回到赤极殿的时候,又能和友人在望星坡放千盏灯了。
酥酥回过神来,她看见那高高的阁楼上,有人临窗而坐,远远的朝她摇着手。
酥酥好像知道这是谁了。
圆月之夜。
这是狐族的那位同族做出来的吧。
酥酥在此间并未察觉的任何恶意,索性大大方方的沿着在河流上的长长木板桥,一步一晃地走到了街头。
说是街头,实际上除了脚下的桥两侧依旧是河水翻涌,而此处却架着不少的亭台楼阁,酥酥甚至能看见街上是有行人的。
不过聊聊无几的几个人,甚至全都带着青绘面具,看不清相貌,甚至看不清身形。那些人与酥酥错肩而过的时候,酥酥甚至感觉不到他们身上活人的气息。
等那些人走过,酥酥回头的时候,发现那些戴着面具的人影已经消失在河流中。
咦。
酥酥再一次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在不远处的道路漆黑一片的尽头,又有同样的人影戴着面具在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是影子。
酥酥看明白了,这些人也不是活人,他们只是一道影子。
若大的空间活人或许只有两个,一个是她,另外一个……
酥酥抬眸。
在不远处的小阁楼上,一个青衫男子手托腮,另一手捏着一把扇子,轻轻摇晃。看见酥酥抬眸,笑吟吟朝她招了招扇子。
“贵客,快请上座。”
是了,只有这个狐族。
酥酥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个狐族。
他的眼睛有着一股特殊的气息。不是说长得有多漂亮,而是他一抬眸的瞬间,酥酥就能看出他是狐族。
酥酥绕了一圈找到了小楼的楼梯,提裙沿着楼梯上了楼。此处像是一个人间的酒馆,处处都有桌椅,酒壶,不同的是此处空荡荡的。看来看去也只有她和那个狐族。
那个狐族青年靠着窗,等待她的期间又喝完了一壶酒。脸上有一丝潮红,见酥酥推门而入,笑吟吟起身。
“只知贵客如今叫做酥酥,却不知该如何称呼您,”狐族青年躬身行了个礼,他看起来年约二十几,在酥酥的面前却是行着后辈礼,说话虽听着笑笑嘻嘻,但也不乏几分恭敬,“小子涂山恒,算是涂山一族,如今的少主。”
酥酥一愣。
她盯着眼前的青年看了好一会儿。
涂山恒。涂山少主。
那当初在赤极殿被重渊亲手剖心扒皮的……又是谁?
“我听问涂山少主已经死了。”
酥酥不知道他的底细,试探着问了一句。
“您先上座。”涂山恒倒是规矩,让出了主位,酥酥落了座,他才跟着陪坐。
“小子知道您说的是什么,您是说,涂山少主的死引发了赤极殿和妖界的战事吧。没错,这事儿我也知道。”
酥酥听着就更奇怪了。
他说他知道涂山少主已死的消息,那他为何还自称是涂山少主呢?
酥酥不由的想到那个灰皮狐狸。
她当时一看见那张狐狸皮就可以断定,那张狐狸皮只是一个寻常狐狸的皮,根本谈不上靠近神祇氏的涂山狐族。
“若你真的是涂山少主,此事究竟怎么回事?”
酥酥问道。
涂山恒准备了一些吃食,只是看酥酥不吃,无奈笑了笑,他摇着扇子轻描淡写说道。
“不过是为了保全仅存的一点神狐族罢了。”
“您该是知道的,我狐族自从……陨落后,凋零至今,任人欺凌。”
“哦,您或许不知,我涂山氏不得不并入妖界以求自保。然而妖界和屠城鬼蜮有了些小动作不,试图用我去做药。”
酥酥听得瞪大了眼。
涂山恒笑嘻嘻地:“就算我狐族没落了,也不至于给人这么辱没。我索性就假借外出游玩的理由,编造了一个身死的消息。”
“果然啊,涂山少主的身份就被别人顶了去,做了些……唔,怎么说呢,有利于屠城鬼蜮的事情吧。”
酥酥这才听明白了。
并入妖界的狐族过的也不如何,甚至于被当做和屠城鬼蜮合作的筹码,涂山恒看明白了这个境况,索性脱了涂山少主的身份,反而更看清楚了那些人想要的是什么。
酥酥有些意外,但是也不算很意外。
毕竟当初死在赤极殿的涂山少主,从头到尾都让她觉着有些微妙。
“可以问一下吗?”酥酥想起一件事,“那个狐狸的妖丹为何是黑色?为何别人看着是白色?不”
几乎没有黑色的妖丹,当初她一看见那颗黑色的妖丹时就很奇怪,而重渊看着却是白色,她甚至以为自己出了问题,都不敢说出口来。
她以为那是一种不能告知别人的事情。
“黑色的妖丹……”涂山恒轻笑了声,“若是小子斗胆猜一猜,那是已经坠魔了的狐,魔化的狐妖丹或许会成为黑色,但是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只有神狐族,神祇氏才能看出自己族人的背叛,看见已经被染黑了的族人内心。”
酥酥一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还没有明白吗?”涂山恒无奈,“此世间能看见黑色妖丹的,只有神祇氏大人。”
“世间除了您,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妖丹究竟是什么颜色。也无人知晓他是否已经坠魔。”
酥酥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
意思也就是说她看见的黑色妖丹真的是黑色的妖丹,然而只有她才能看得见,旁人都是看不见的。但是能看见黑色妖丹的,只有……
神祇氏。
神祇氏?
涂山恒不在嬉笑,坐姿端正,从正坐到跪直身体,面色严肃,手中扇子也放在一侧,双手交叠于额头,一叩到底。
“弟子涂山氏狐恒,见过神祇氏大人。”
“弟子不负先君,将大人的一片魂铃妥善保管至今。无论遇上何事都不曾让羲大人的魂铃出事。”
“如今,弟子涂山恒,将神羲大人的魂铃,安然无恙的交还给大人。”
涂山恒手中高举一个紫华木小锦盒,抬起头双眸甚至含有泪意。
“涂山氏,恭迎有苏氏神羲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