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秋小心翼翼地顶着满头满脸的新妆，心潮澎湃地快步走回家中。
一路上，天上人间的繁华在眼前不停地闪烁。她小心着脸上的妆，就像努力保留着天上人间里面的繁华记忆，这让她悸动不已。
回到家里，春娘迎了上来。天色已大晚了，春娘满脸焦急：“阿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叫李志哥出去找你了。”
数秋将路上买的几个馅饼递给春娘，当做晚饭。她呢，肚子里似乎填满了天上人间的繁华无限，一点也不觉饿，将春娘递上来的一个馅饼挡了，走到秋千前，坐在了秋千上。
春娘一边吃着馅饼，一边跟到秋千这边。数秋见了，起身，让春娘坐在秋千上吃。
春娘就坐着，一边吃一边盯着数秋看，眼睛越瞪越大，嘴里尚含着馅饼，就说：“咦？阿姐，你今天怎么跟平日不同了？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数秋听了，心不禁开始跳动。她蹲在春娘跟前，问：“那阿姐今天是比往日好看呢，还是难看呢？”
春娘说：“自是好看，就像画上的人一样。”
数秋听了，想了想，站起身说：“春娘，你且吃着，吃完了自己荡会秋千玩耍。我去你李志哥家一趟。”
春娘点头。数秋进屋，换了一件稍微艳丽些的衣裳，兴冲冲地离开。
数秋扑了个空，李志还未回来。
李志爹在家里不停地阵阵咳嗽，在费力地企图做饭。
数秋见了，自然而然地接手帮忙做饭，让老爹在一旁歇了。
数秋被烟气和热气熏出一阵阵热气，她想，脸上的妆定是花了。而且，水渍和油渍也溅得她全身都是。
数秋将饭菜摆好，让李志爹赶紧趁热吃。李志爹又抽了一双筷子，让她坐下一起吃。
数秋本不想吃，想着嘴上涂了红红的口红，可刚刚一阵忙乱，独自不由地咕噜噜乱叫起来了，就接过筷子坐下。
这时，李志进门了。
西装革履，风度翩翩。
数秋突然觉得自己异常狼狈寒酸，就将刚捏在手里的筷子又放下了。
她起身，在屋内昏黄的灯光下，勉强跟李志打了个招呼：“李志哥，回来了？”
李志将一只烤鸭放在桌子上，微笑地说：“快坐着，我买了烤鸭，一起吃。”
李志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西装外套，递了上来。
数秋伸出手想接，又缩回去了。她觉得双手满是有渍汗渍，会弄脏了这件外套，继而会弄脏里面这件洁白的衬衫。
她躲了开来，仓促地说：“不了，我吃过了，先回去了。再见，老爹。”
自此后，数秋在林家布庄上工后，似乎不再如往常那般活泼高兴了。
她总是观察人来人往，发现每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旁，几乎都有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有的艳丽，有的高贵，但一定不是自己这般寒酸。这让她对自己越来越焦虑，不满意！
一天，那个薛明宇跟林依依一同进门，后面就跟着李志。
他们来到掌柜处，林依依对掌柜说：“以后，这个老字号的供货运营归我丈夫薛明宇暂时打理。他有不明白的，掌柜的你和我的助理李志从旁协助。”
李志和掌柜同时恭谨应诺。薛明宇嬉笑着说：“林大老板你就放心吧，都是自家生意，我断不会砸自家招牌。”
林依依公事公办地说：“那就辛苦薛大公子了，李志继续随我去其他分号，你就自己先熟悉起来。”
说完，林依依跟李志离开。临走前，李志暗暗向数秋摆手招呼告别，数秋既感动又窘迫。
待他们离开，薛明宇用目光逮住数秋，让她一样样介绍店里的事项。
数秋谨诚地一样样介绍，口若悬河，甚至滔滔不绝。可却将薛明宇说得哈欠连连，意兴阑珊。
后来，薛明宇实在忍不住了，朝着她摆摆手，说：“你快饶了我吧！我这耳朵可是听惯了软歌，看惯了妖娆，你这么一板正经的，跟杀了我没差啥。”
数秋气馁，觉得惭愧，挫败地问：“你们男人都是喜欢会唱歌跳舞，打扮的艳丽的女子吗？”
薛明宇一听，不禁心动，凑上前小声说，似乎是说一个秘密：“那是，女人的天性就是美丽温柔的，你这样枯燥硬邦邦地背书，会让男人觉得不耐烦，累的。这些都是那些实在是丑的不入流的女人干的事，你长得如此动人，就差一件衣裳，一个舞台，就可飞上枝头变凤凰。”
数秋不禁有些脸红，虚弱地反驳：“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你说的那样的。”
薛明宇嗤地一声笑了，不由地抬高了声调，惹的掌柜都不由地抬头望过来：“你开什么玩笑？我那个天上人间，来来往往的，什么男人没有啊？越是生意做得大，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越是需要一个会侬歌艳舞的女子来抚慰、陪伴、放松。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个社会是，男人在征服这个世界，而我天上人间的女人，在征服男人。她们握着天下！”
数秋眼里似乎闪过一丝野心，被薛明宇看了去，他继续添火加柴：“当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有征服男人的资本。艳红，就是被我发掘出来的。当年，她可是狼狈得快被她爹卖了，也是邻家乖乖女一个。是我薛明宇从人贩子手里救下她，将她培养成天上人间的台柱子，才拥有了如此扬眉吐气的人生。”
数秋心动，转眼气馁地说：“我得工作赚钱养家。而且，我也不会唱歌跳舞。”
薛明宇不禁哑然失笑，夸张地打击数秋：“养家？靠什么？靠在这里做工？一个月一两块大洋，一家人吃糠咽菜吗？你知道艳红下面的随便哪个舞女，一晚上赚的，赶上你半年的收入。你是走错了路还不自知。”
数秋咬着嘴唇，涨红了脸，想了想，咬牙心痛地下决心：“李志哥说了，这份工是林老板当初赏的，她是我们的大恩人。我好容易出徒了，不能就走人不干了。所以，我不去做什么舞女。”
薛明宇听了，准备作罢。
这时，店里一个伙计搬动门板时，不小心砸到了脸，砸得流出了鼻血。
数秋见状，一个箭步向前，将他一直胳膊举起，抬着他的下巴，让他将脸仰着，说：“别动，就这样举一会，鼻血就不留了。我给你拿手巾擦擦。”
薛明宇心里一动，重又盯着数秋的脸看了看，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待数秋忙乎完，他说：“其实，我们现在也算是一起共事了，你可以继续在这里干，就是待下了工，我可以带你去天上人间看看，你先体验体验。”
数秋眼中又烧起了火花，簇簇地，似乎有声响。她问：“这样可以吗？”
薛明宇嘴角长出一抹笑：“可以，怎么不可以？今晚，我就在天上人间等你。我先走了啊，店里的事务，你和掌柜的帮我上心兜兜。”
整整一天，数秋过得既紧张兴奋又心不在焉。
好容易挨到下工，她不自觉地，走到了天上人间门口。
她伸手敲门，门开，将她吞没。
夜色也上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