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州城的乞巧节与金都城的乞巧节有些不同, 因金都城是天子脚下,自是会更繁华。
蛮州城虽不比金都繁华,可人却丝毫不少, 也依旧一派热闹景象。
华灯高悬,临街搭建的戏台,沿街摆满了小摊,好玩好吃的一应俱全。
五年的侯门主母, 让翁璟妩时刻紧绷着, 再有回来的一年多的时间里都深居简出, 她已许久没有好好地放松过了。
更是不知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凑过热闹了,所以时隔多年再次感受到这满满蛮州风土人情的乞巧节,自是无比的雀跃, 脸上的笑意也没有淡过。
看到热闹便往前凑。
当然若是只是与明月繁星来的话,她自是不敢这么凑热闹的。
大型的节日最易龙蛇混杂,若是太爱凑热闹, 便会被那些个心术不正的人有机可乘。
可因谢玦在身侧,倒是没有这种担忧。
无论她走到哪, 他始终紧握着她的手。
翁璟妩低眸瞧了眼自己被宽厚大手紧握在的手。
谢玦常年握着兵器,手上的茧子又厚又粗糙,被他的手完完全全的裹着, 说实话,他掌上的茧子有些割手。
但也很奇怪,虽然不舒适, 但那手掌给予她安全的感觉却是溢满了整个胸腔。
若他能一辈子都保持现在这样,与他过一辈子倒不是很难熬。
身后的明月繁星看着两个主子紧紧牵着的手, 都不禁相视掩唇轻笑。
想不到那般正经严肃的侯爷, 在外边也会有不正经的时候。
行至用弹弓打罐子的摊子前, 摆在头筹位置上的是扇架上的一把女子用的檀香扇。
扇子甚是精美,且檀香扇本就贵重,能拿来做头筹,自是引得许多人停驻观赏。
有人跃跃欲试,但却以失败告终。
摊子前有一块木板,木板上写了规则。
打破五个酒罐子便能拿到檀香扇子,若是连续打中五个罐子,罐子没破,也能得一把小扇子。
打五次就三文钱,但酒罐子也就只有拳头大小,还在两丈之外,能全部打中的人还挺少的,更别说是能打破罐子的。
翁璟瞧了眼那把檀香扇子,有几分心喜,便拽了拽谢玦的手。
谢玦脚步下顿,看向她。
她与他相视了一眼,然后朝着摊子望去。
他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架子上摆在最高处的檀香扇。
“你给我赢来。”虽未见过谢玦施展他的身手,但她却清楚他的实力,不过是打破五个罐子,于他而言再也简单不过。
谢玦沉默了两息,然后松开了她的手。
明月机灵,连忙上前去付了三文钱,取来了一个弹弓和五颗木头削成的小木块。
翁璟妩看到是小木块,才知道为何这么多人打不破五个小罐子了。
她低声道:“果真是无商不奸,普通人还真打不破那小罐子”
谢玦轻抛了抛小木块,淡淡道:“问题不大。”
谢玦走上前,仔细观察了一眼才举起弹弓。
与此同时,也有人给了那小摊贩几个铜板,然后取来一个弹弓和小木块。
哐当地两声同时响起,是两个小罐子被打破,随之是围观人群散发出的惊叹声。
接着,又是两个罐子被同时打破的声音。
翁璟妩的目光从谢玦笔直挺拔的身影上移开,看向了几步之外的男人。
男人一身墨色长袍,腰系着一个皮鞭,还有一把刀。
男人面容倒算是俊美,但眉宇之间却是隐隐透露出桀骜不羁。
只一眼,翁璟妩便收了目光,看了眼他打中的第三个罐子,复而看回谢玦。
谢玦也已经打破了第三个小罐子。
两人几乎同时打破了五个罐子,瞧得小贩脸上的笑意都无了。
今日才摆摊小半个时辰,挣来的银子都还不够买一把檀香扇的,现在却是两个人都打碎了五个罐子!
纵使心头在滴血,但还是取了扇架上的檀香扇,阖起后递给最近的墨袍男子。
墨袍男子看了眼小贩手中的檀香扇,忽然一笑,半转身子看了几步之外的谢玦。
谢玦面色淡淡的与他相视了一眼,男人的目光继而从他的身上掠过,落在了他身后的翁璟妩身上。
谢玦察觉到了男人的目光,眉头顿时浅蹙。
男人的笑意更盛,轻悠悠的道:“香扇配美人,我便不夺人所好了,这把扇子便给那娘子吧。”
说罢,朝着翁璟妩略一颔首,随即扔下了弹弓,连奖品都不要了,转身便入了人群之中。
翁璟妩愣了一瞬,眉头也不禁微微皱了起来。
总觉得她似乎被调戏了。
分明是谢玦赢了奖赏,可经过男子那么一说,好似扇子是他送给她的。
难得有人自动放弃了奖赏,小贩心头正喜,忙把檀香扇拿了过去。
才送到貌美的娘子面前,却被那娘子的夫君给被推开了,不解地抬起头,在对上那黑沉沉面色之时,心头“咯噔”地跳了一下。
谢玦冷声道:“换一把。”
一个摊子的头筹奖品自是不可能只有一份。
翁璟妩抬眸,略有所思地望向谢玦。
小贩一看这客人不好招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连忙去取了一把新扇子过来。
扇子送到了谢玦的手上,他继而给了翁璟妩:“你想要的。”
翁璟妩接了过来,随而打开扇子,轻轻一扇便有淡淡的幽香扑面袭来,她脸上也露出的浅浅的笑意。
抬头看向他,戏谑的问:“夫君可是吃醋了。”
谢局抿了抿唇,移开了目光,不语。
等二人离开摊子后,他说:“那个人眼神轻浮,话里有话。”
翁璟妩回想了一番,然后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你又不是没赢,可需他让?”
谢玦:“那男人与我们同一间客栈。”
翁璟妩微微拧眉:“客栈真的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谢玦沉默了片刻,目光所及一个面具摊子,伸手便拉上她走了过去。
他在摊子前停驻了片刻,仔细看了一遍所有的面具后才伸手取了一面只遮住半张脸的金色蝴蝶面具。
翁璟妩狐疑的微眯眼眸:“该不会想让我戴上?”
谢玦看了眼明月,明月会意,上前付银子。
他拿着面具在她面上略一对比:“这乞巧节心怀叵测的男人众多,还是戴着面具稳妥一些。”
翁璟妩挑了挑眉,随后也在摊子上挑了一面吓人的红脸罗刹面具,递给他:“要戴便一起戴。”
谢玦看了眼那丑得让人不忍直视的面具,沉默了一瞬后还是接了过来,干脆利落地戴到了脸上。
翁璟妩见他这么干脆,也把他手上那面有几分美观的面前拿了过来,也戴到了脸上。
戴好后她看向谢玦,有那么一瞬,她似乎在他那露出来的嘴角上看到微微笑意。
这时,江岸那边忽放了烟火,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之中瞬间炸开。
同时,她的手再次被他那粗粝的手心包裹在了其中。
转而看了眼身旁的人,心跳有一瞬的微微发颤。
但很快,这丝丝不同被她压了下去,顿时又趋于平静。
乞巧节过半,谢玦到底没有与她一同去雀河,但倒是逛了大半个街市。
晚膳没怎么吃,便在客栈附近寻了一家酒楼点了一些吃的。
半晌小二送菜上来,多了一壶酒,正纳闷没点怎会有酒之时,送菜上来的小二解释道:“每年乞巧节,凡是夫妻同来,都送上一壶桂花酒,这酒香甜,女子也可小酌两杯。”
解释后,小二便退了下去。
谢玦把酒推到了一旁,翁璟妩却是看了眼酒壶,兴致颇浓:“我尝尝。”
谢玦看了眼她:“你不会饮酒。”
他依稀记得成婚时的合卺酒寡淡得似水一样,却依旧把她呛得咳嗽不止,脸红耳赤的。
翁璟妩却是低声道:“谁说的,你不在的时候我可常常一个人月下小酌。”
她话语中的不在,唯有谢玦明白是什么意思。
谢玦瞧了眼她,淡淡道:“到底不同,你现在还是喝不得酒的时候。”芯子不一样,但身体还年轻着。
虽如此,还是提起了酒壶,在她面前的酒杯倒入了桂花酒。
“最多三杯。”他说。
翁璟妩淡淡一哂,端起酒杯轻嗅了嗅:“淡淡的桂花香,这酒应该不烈。”
说着浅抿了一小口,甜丝丝的,酒味很淡。
她说:“这哪里是桂花酒,叫饮子还差不多。”
谢玦闻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酒入喉,却是没怎么尝出酒味,入口都是甜味,只抿了一口便不再沾。
最后只说允妻子饮三杯,但半壶酒几乎都入了她的腹中。
纵使无甚酒味,但到底也是酒,喝的时候无甚感觉,但许久后才隐隐有些上头。
起身的时候,站得站不稳,晕乎乎的,只得扶着桌子才堪堪站稳。
谢玦无奈,上前扶住了她,嗓音低沉:“往后若我不在,在外边还是莫要吃酒了。”
许是酒劲上来,她抬眼瞪了他一眼,声音娇嗔:“你少管我。”
谢玦倒是习惯了她时而鲜活的性子,转眼看向惊愕不已的明月繁星,随而道:“你们娘子醉了。”
说着便扶着妻子从酒楼走出。
客栈与酒楼不过隔了两间铺子,不过一会就回来了。
进了屋中,明月很快便打来了热水。
翁璟妩瞧了眼身旁的谢玦,脑子逐渐不清晰,骂他:“你可别趁着我醉了就占我便宜。”
谢玦:……
在她这里,他难不成真是衣冠/禽/兽不成?
那边的明月繁星也是怔怔愣愣的。
谢玦沉默了一会,也担心她语出惊人,便把明月繁星屏退出了屋子。
他洗了帕子,拧干后转身走到了榻前,看着晃着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过来的妻子,坐下后无奈一叹:“就不该信你说你会饮酒的。”
说着,伸手给她擦脸。
但才擦到一半却被她推开了。
翁璟妩直勾勾地盯着他,半晌后,她忽然伸出手摸上了他的脸。
谢玦低垂视线,目光落在她放在自己脸颊的柔夷之上,继而抬眸望向醉醺醺,脸颊酡红,双眸似水朦胧的妻子。
隐约可以看得出来她眼中带着茫然与疑惑。
她喃喃自语的说:“你怎就长得与那讨人厌的谢玦一样?明明你们是不一样的两个人……不对,你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你因我变了,你才跟着改变的,要是我没回来你肯定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谢玦一默,半晌后,他问:“你讨厌上辈子的我?”
翁璟妩费劲的想了想,如实点头:“讨厌。”
“那现在的我呢?”他又问。
她“嗯”了半天,思索了许久,才应:“没那么讨厌。”
如此说着,却忽然笑了,说着醉话:“好在你不是与我一样,若是你也回来了,我或许……”
她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半刻后,她抬起头,不大高兴的说:“再也不与你欢好了。”
谢玦继而沉默。
半晌后,却蓦然把她拉入了怀中。
紧抿着嘴唇。
翁璟妩找了个舒适的地方靠着,然后闭着眼,打了个哈欠:“你要是真回来了,你可要瞒好了,莫让我知晓。”
她像是醉了,可说的话却又很清醒。
可若是清醒,她便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玦看了眼伏在胸口前的妻子,随而抬起目光望着房梁,沉默不语。
不知为何,在听到她的这些话,谢玦的心底尽是凝重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