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的大哥江懿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出声,闷头盯着自己的碗筷,仿佛那是世上唯一能吸引他的东西。
上首老者再次咳嗽一声,“你才回来,先去梳洗一番吧。”
陆仁:“我可是听说大哥得了重病,马不停蹄赶回来,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大哥,爹你怎能赶我?大哥病的如此重,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我还能见他几面。”
江懿:...
他再次把头垂低一点,恨不得钻进桌子下面,假装自己不存在。
‘哐当’一声,老者重重拍着桌子,“胡言乱语!我看是你得了重病,只顾着在外面浪荡,一年多都不回家看看,一回来就咒你大哥,你个不孝子!”
这话就有些重了,然而陆仁猛地站起来,气势比老者还足,大吼,“你知道我收到信有多担心吗?你想叫我回来不会说别的理由?到底是谁咒大哥?”
老者更怒,气的胡子都在颤动,“我不这么说,你会回来?不写你大哥病重,难道要写我这个老头子不行了?”
除陆仁以外的几个孩子连忙告罪。
“爹,您被生气。”“都是孩儿不孝!”“爹消消气,二弟他年纪小,一时口不择言...”
“他还小?跟他一般大的孩子都能读书识字了,他呢?整天在外面浪荡,打探人家的隐秘之事,他竟然还沾沾自喜...我怎么教出这样一个儿子?”
陆仁:“那你应该问问自己,好好反思一下!”
他爹气的差点晕过去,坐在他旁边的江懿连忙搀扶住老爹,不停顺气,好一阵他才缓过来,指着陆仁,“我...我没有你这么不孝的儿子!”
“你这是要把我赶出家门?”陆仁转头看向他娘,“娘,我以后跟你姓陆了,你要是答应,明天就可以去舅舅那把我的名字记上族谱。”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有多少假名字?”他爹吹胡子瞪眼,“就你这样的不孝子,你舅舅才不要...”
旁边老夫人淡淡的接一句,“要。”
陆仁他爹的火气肉眼可见的一点点消散,“夫人...我教儿子的时候,你总是这样护着他,他越发胆大包天。”
老夫人拿出帕子按按嘴角,“他小的时候你不教,如今小树已经长成大树,倒成你的功劳了,可怜他舅舅舅母、叔叔婶婶,帮你养了那么多年孩子,还要被你埋怨没有教好。”
他爹顿时一声不吭,整个人如同刚刚的江懿一样低沉下去。
江繁,也既陆仁出生时,正是他爹外放到北地做官的时候,去的又是穷乡恶水悍匪成群的地方,他年纪小,身体也弱,实在不敢带着,便托付给他舅舅。
过几年,他爹升迁,被调到另一处为官,恰逢他舅舅那几年遇到点事,遭到打压,也离京就任,他便被托付给关系有些远了的堂叔。
那位堂叔性子有些孤僻,虽然养育他,却不怎么管,由着他做什么,只要不闹到家里来就成,那位婶母则比较小气,拿着他爹娘给的钱,却一文都舍不得花在他身上,只是管吃管住,多的一文钱也别想要。
因此陆仁小的时候过得极其清苦。
夫妻俩好不容易回京,看到儿子的模样,简直不敢认,倒不是他消瘦或是长得丑陋,而是他的言行举止,看到他娘身上带着的首饰时那种眼睛冒光似的渴望...
他甚至还偷过妹妹的钱出去买肉吃。
那次他爹气的狠狠的揍了他一顿,鞭子都打断了,也没从他口中听到一句认错的话。
他疼的嗷嗷叫,却仍然梗着脖子骂他爹,是的,他还学了不少脏话,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险些被打死的时候,他舅舅来了,跟他爹大吵一架,随后将他带走,他刚出生没多久就养在舅舅舅母身边,比起几乎没见过几次的亲爹亲娘,舅舅舅母更像是他的爹娘。
之后几年,在舅舅一家的照顾下,他渐渐改变了性子,虽然怼人时仍然能把人气个半死,但至少不会骂脏话了...
至于他的武功,则源于另一场事故了。
...
此时,一家人俱都沉默,谁也不敢开口。
仍然是陆仁,嗤笑一声,“说吧,叫我回来干什么?”
没人出声,他盯着小妹江照,“你来说,你刚刚往外看什么呢?你想看到谁?”
江照缩了下脖子,抵抗不住他的目光,小声说,“汪大哥说你有了心仪的女子...”
“然后呢?”
大概是陆仁的语气和缓许多,江照也没那么怕了,“二哥,是真的吗?那姑娘长什么样?听说她精通医术,还拜了神医为师,武功也奇高,你怎么不带她回来?”
陆仁仍然是不急不缓,“汪子初既然都跟你们说了,那你们也该知道,那位姑娘已经拒绝了我,我们未能成姻缘,怎好将她带回家里来?岂不是坏了她的名节。”
江照随意的道,“不是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而且她一个郎中,四处行医,哪还有...”
她剩下的话全都咽回去,因为她二哥捏碎了面前的碗。
“说啊,怎么不说了。”
江照怂怂的垂下脑袋,后悔的同时还有一点生气,二哥你就敢欺负我,你有本事逼问爹啊!
陆仁冷笑,转头看向他爹,“您老人家有何话说?”
他爹本想说,你就是这样跟父亲说话的?可对上儿子的视线,他只有一声叹息。
好一阵,他开口,“我们并没有瞧不起那位姑娘的意思,只是你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我们想请她过来见见罢了。”
“请她过来...该把信送给她,说明缘由,这才叫请,你们那叫骗!”陆仁一把将桌上饭菜全都挥到地上,伴随着破碎的声响,“还是利用她对我的信任去骗她,你们凭什么?”
江懿护着妻子退后两步,江照则小心翼翼挪动脚,想从门口溜走。
上首老者再一次发怒,“岂有此理!你一个当儿子的,竟然敢掀老子的桌子,谁给你的胆子?你真以为我不敢将你除名?若不是有我镇着,你早就被六堂抓去严刑拷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