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早知道我就收了她的石蜜了，也不至于闹了这么一出。”
叶小珠怀里抱着装着“地皮菜”的泥瓦罐，满面的懊悔之情。
“没事的，娘她心里肯定一点儿都不怪你的，你就别在这儿自责了！”叶小珍含着笑安慰妹妹。
不过这话对于叶小珠没起到多大的用处，她依旧还是一脸的愁苦，很是闷闷不乐。
叶小珍看向叶智明和符燕，二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晓得能说些什么，但是他们心里可没有认为叶小珠哪里做得不对，只不过是那个张大姐无理取闹罢了。
“没事的，珍儿。”叶智明看着气呼呼跺着脚的叶小珠，无奈地笑了笑，“让她去吧，咱们这几个人里，就数珠儿最是厉害，这点儿小事，她没准过一会儿就忘了，咱们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就成了。”
“好吧。”叶小珍苦涩地笑笑。
她这个做大姐的一向都不合格，从小她就一直被叶小珠这个妹妹照顾着，越是长大，叶小珠就越来越独立。
尤其是那次叶小珠的脑袋被打伤了以后，人就变得更强势了，若不是叶小珠的个头太小的话，想来任谁都会觉得叶小珠才是姐姐。
叶智明的话才说完没多久，一个人气鼓鼓冲到前面的叶小珠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来，冲着后面慢悠悠走着的三人大声喊道：“阿姐，你们走得好慢啊，再不快点，我就不给你们买肉包子吃了！”
“看吧！”叶智明哈哈笑道，“我就晓得这丫头会没事的，珍儿你就别操心她了。”
“行，那我不操心她了！”叶小珍勉强笑了一笑，就瞧着符燕先跑了。
“大哥，阿姐，我先到前头去了，我要吃大肉包子！”符燕笑着冲叶小珠招了招手，“珠儿，等等我，等等我，我要吃两个大肉包子！”
“好，他们走得慢，咱们把他们的那一份都给吃掉！”叶小珠笑嘻嘻地回道，可是下一刻她方一转身，拐过一个转弯，便再笑不出来了。
“珠儿，你咋不走了？是不是在等我呀？”从后面赶上来的符燕说完这句话，紧接着尴尬地笑了一笑，艰难地挤出来几个字，“大、大......爹......”
“诶，燕子乖！”
面色黑黄，瘦得双颊深深凹陷了下去，两只眼睛如同金鱼的双眼一般凸出来的叶大光，身上穿着的衣裳，还是他被发现拿了钱，被迫从北山离开那日穿的那一件，这么多日下来，显然是没有洗换过，早已黑得发亮了。
叶小珠冷冰冰地看着瘦得不成人形的叶大光，眉头蹙了蹙，沉着声问道：“你不是有一套换洗的衣裳吗？就是我从谢家带回来的那套。”
“在、在呢，在呢！”叶大光忙将身后脏兮兮的小包袱解了下来，用抖得很是厉害的双手慢慢地解开包袱，露出里面的衣裳来。
“爹舍不得穿，想着以后没准啥时候用得到，万一到时候没件好些的衣裳，那不是给咱们珠儿丢脸嘛！”
才不过大半月便苍老了许多的叶大光露出他一贯的憨笑，目光中满是讨好的神色，似笑非笑的，用一种极其难以言喻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这个曾经最是粘他的小女儿。
“丢脸也是丢你的脸。”叶小珠不想给叶大光好脸色。
即便她看到已然瘦得没了样子的叶大光，心里酸溜溜的难过，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她不能给叶大光回来的机会。
就算只是骗骗他，哄着他，给他一丝渺茫地希望，叶小珠也不想那样做，因为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希望，只会将人推向更为绝望的深渊。
“我娘已经和你和离了，现在我们跟着我娘，往后你不说我们是你的孩子，自然不会有人晓得，我们也就不会丢脸了。”叶小珠面无表情地丢出去这么一句话，抛向面前这个显得很是卑微的男人，却狠狠地刺痛了自个儿的心。
随后跟了上来的叶智明与叶小珍发觉了二人的不对劲，走到近前来一看，二人俱是大吃一惊。
叶大光原本身高八尺有余，是又高又壮，即便是在他们逃荒的时候，亦是人群中顶顶壮实的存在。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佝偻着背脊，面上布满了皱纹，活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要晓得叶大光今年不过才三十多些，正是一个人的壮年之时。
叶智明愣在那儿，不晓得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一向最是心软的叶小珍对叶大光恨得牙痒痒，她曾经无数次在深夜里偷偷地哭，偷偷地诅咒自个的爹爹，希望他早点死了，然后她就可以娘亲大哥妹妹一起从叶家离开了。
可是真正看到叶大光落魄成这幅样子的时候，叶小珍的心被使劲地剜了一刀，悄悄地流起血来。
五个人就这么默默地，默默地对视着，站了许久许久。
“你、你在这儿待着，是打算做什么？”想来是好一会儿没说话的缘故，叶小珠开口的时候，嗓子竟然有些沙哑。
叶大光听到小女儿问话，露出一口黄牙来，使劲笑了笑：“爹听说南边的城里有活计可以做，工钱还不少，爹打算去那边找事情做。”
“哦。”叶小珠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只得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那你去吧。”
“好、好，我去。”叶大光腼腆地笑着，从怀里摸出来个物事，他摊开手掌，叶小珠定睛一看，却是三根木头簪子。
“爹要出远门了，也不晓得啥时候回来，又没钱给你们买花儿戴，就自个削了三根木头的簪子给你们三个闺女，你们要是觉得不喜欢，丢了也行。”
叶小珠不知道叶大光说这句话时，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她晓得，她的眼里有什么要流出来了。
“好，我们收下了，你走吧。”叶小珠慌忙从叶大光的手中抢过了簪子，将脸别到一旁，催促着叶大光离开。
“好好！爹走了，你们要好好的，还有照顾好你们娘！”见女儿收了礼物，叶大光很是高兴，听到这声催促，立时转身便走，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地，朝着城门口走去。
叶小珠转身看向叶小珍，见她的眼中泛着泪光。
“珠儿......”符燕想要说什么，却是哽咽得什么也没说出来。
簪子的样式很是简单，小小的不知名的花朵，打磨得很是光滑，叶小珠细细地摩挲着，一根毛刺都没有摸到。
方才那些看似轻描淡写的话，想来不知是叶大光默默在心中练习了多少次，才能这样顺溜地说出来的。
叶小珠猛地放下手中抱着的泥瓦罐，从叶智明的身上抢过装着干粮的小包袱，冲着叶大光远去的身影喊道：“叶大光，你等等！”
惊喜交加的叶大光慢慢回转了身，看着小女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眼中闪着细微的泪光。
“拿着，路上吃，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叶小珠语气凶得很，一滴泪却从眼角滑落下来。
“好。”叶大光接了过去，似乎没有看见叶小珠的泪珠，没有多说什么，转头便走。
望着叶大光逐渐消失的背影，四个人心里默念道：
“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