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杜大夫平日里的性子是古怪了些，但是作为一个医者，他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职业道德却是极佳的。
叶智明把叶小珠背出来的时候，她人已然清醒了，热度退了下去，虽说还有点儿蔫巴巴的，但是气色比之刚送来时，却是不晓得好了多少。
一家子人围着叶小珠泣不成声，叶小珠咧着苍白的嘴，虚弱地笑了笑，轻声安慰着众人。
那王氏对着杜大夫千恩万谢，不过杜大夫的面色却不是很好。
“你们怎么拖了这么久才送过来？风寒重了也是会出人命的，这点都不晓得吗？钱重要还是孩子的命重要？”黑着脸的杜大夫冲着王氏与符燕她爹，劈头盖脸就是好一顿教训。
他原本人就高大，声音还洪亮，加之年岁又长，还是个大夫，这一通训斥下来，羞得王氏与符燕她爹二人是面红耳赤，哪里敢争辩一个字儿。
而符燕、叶小珍和叶智明，面上俱是惨然之色，毕竟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情，任谁亦是不想见到的。
“杜大夫......”叶小珠趴在叶智明的背上，很是虚弱地笑笑，“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啊！我娘他们不是不想送我来，昨个夜里宵禁了，城门关了，哪里进得来，真不是他们舍不得花钱。”
谁想杜大夫更生气了，声调高上去了许多，吓得几人俱是一抖：“诡辩！若真是如此，那为何不天一亮就进城，还拖到这个时候？分明就是他们心中犹豫，你这孩子又何须为他们开脱，这般便是孝顺么！”
提到“孝顺”二字，叶小珠一家人的面色俱是变得难看至极，尤其是叶智明，气得身子不住地颤抖，趴在他背上的叶小珠很是心疼地看了看自家的大哥，苦笑着看着杜大夫。
“真不是他们舍不得钱，早上我们要出门的时候，才发现我家所有的钱，都被我爹给偷偷拿走，拿给我阿爷阿奶他们去用了......”
“一文钱都没有给我们剩下......我爹他是个孝顺的儿子，但是我阿爷阿奶他们，待我们家，连猪狗都不如......”讲到此处，叶小珠垂了下头，神色很是黯然。
杜大夫闻言神色一紧，默默地看着这一家人，不客气地问道：“那这么说来，你们是连钱都没带，便来我这里看病了？”
“不是的、不是的！”害怕杜大夫误会，叶智明慌忙说道，“我妹妹看病，哪能不付钱呢！”
符燕她爹闻言从怀中摸出早上凑来的铜板，小心地捧在手中，感激地望着杜大夫：“大夫，这里只有二十三文钱，也不晓得够不够......”
杜大夫看着这一小堆铜板，皱了皱眉头：“你们不是有钱吗？这言行实在矛盾！”
“这是阳安城里好心的叔伯婶子们凑给我们的！”叶小珠不忍家人被误会，她晓得杜大夫说这些，是可怜她这个病人未曾得到及时的救治，完全是一片赤诚之心。
果然，听了叶小珠的辩白，杜大夫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去在药柜里抓了几味药材，分了三份，用纸头包了起来。
“回去煎了，一日一副，加三次水，每次小火熬一个时辰，全部倒在一个碗里，分早中午三次服下，若是三日后还不见好，再来我这里便可。”
王氏赶忙接了过来，符燕她爹讨好地看着杜大夫：“好、好，多谢大夫，诊金加药钱一共多少，若是不够，可不可以先赊账......”
“我这里从来不赊账。”杜大夫走进柜台里，拿出一个小算盘来，“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通，说道：“诊金加药钱，一共是二十七文。”
“啊，这......”听到杜大夫报出来的数字，一家人齐齐愣住了。
符燕她爹为难地看着手中的二十三文钱，可怜巴巴地祈求道：“大夫，我们钱不够，您看不足的四文，能不能赊给我们？要不然让他们回去，我留在您这儿做事，做够四文钱的再走，您看行吗？”
几人眼巴巴地望着杜大夫，原以为他会拒绝，谁想到杜大夫摇了摇头：“今日便不要你们的钱了，权当是我送给这个小姑娘的便是了。若是三日之后没好，再来寻我便是，不过那时候可是要出钱的了。”
这样的回答，令几人喜出望外。
王氏喜极而泣，冲着杜大夫连连施礼：“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杜大夫难得地笑了一下，比他板着脸还要吓人：“回去吧，我还要有事要做，不要影响我做生意。”
一家子人千恩万谢地出了门，临出门前，叶小珠冲杜大夫笑了笑，笑得极为难看：“谢谢你啊！”
杜大夫仿若没听见一般，转头掀开内门的帘子，去往后院了。
出了药铺的大门，叶小珠几人正在那儿收拾带出来的物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尖着嗓子的古怪叫声：“诊金！诊金！”
听到这熟悉的叫声，叶小珠忍不住笑出了声，不无感慨：“杜大夫真是好人啊！”
“谁说不是呢！”符燕见到叶小珠脱离了险境，精神头还好了许多，抹着眼泪笑道。
“等咱们有钱了，还是想办法把钱还上的好，杜大夫也不容易。”
叶小珠想到之前的那对外地来的父女，杜大夫亦是没有收他们一文钱，这位面凶心善的杜大夫，真是将“悬壶济世”这份医者精神，贯彻得彻彻底底。
“出发，打道回府！”叶小珠心里高兴，遥遥指着北山，呼唤着众人一同回家。
心中放下了大石头的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往家里走去，一片欢愉景象，没有了叶大光在身旁，仿若这天色都变得更晴朗了一些。
只是他们不晓得的是，就在他们前脚刚走后，离他们不远的巷子里，走出来一个人，满面痛苦与歉疚地看着离去的一群人，慢慢地蹲下了身子，低声哭泣起来。
“婉儿，孩子们，爹对不起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