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叶小珠一家与符燕一家，这么“一大家子”人，全部挤在叶小珠家的窑洞里。
他们面前摆着两只泥碗，碗里都装着半碗焯好水的木耳丝，上面还撒着一些细盐、干辣椒和一些蒜泥，不同的是，其中的一碗放了些许的胡椒粉，另一碗没有。
叶小珠此刻正蹲在洞外的火堆旁，她手里拿着一把炒菜用的铁勺，勺里装着很少的一点儿豆油。
凉拌菜用来提香的重要一步，便是浇油。
这油要烧得冒烟，滚油浇在调味料上，如同在锅里爆炒过一般，激发出调味料的香味来。
浇油需要用到铁质的炊具，如此一来，用泥瓦罐这种东西加油在火上烧便不行了，铁定会炸裂。
叶小珠家里没有铁质的炊具，她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调查到谁家有需要的物事，又用了三个蚕豆大的一小块熏腊肉，才换来这铁勺一天的使用权。
“来了来了！快让开！”听到叶小珠这急迫的喊声，原来围在一起盯着两只泥碗看的众人立时散了开来，让了好大一片空地出来。
叶小珠用好几层树叶垫着，小心翼翼地包住铁勺滚烫的勺柄，端着铁勺进了窑洞，将那冒着微微白烟的豆油往两个泥碗里一倒。
“刺啦！”随着巨大的声响，两股白烟从碗里冒了起来，叶小珠赶忙喊道：“娘，快，快，把上面拌一下！”
王氏慌忙按照叶小珠先前的吩咐，拿着两根小树枝，将泥碗里的调味料稍稍搅拌了一下，叶小珠趁着热又将剩下的豆油分别浇在了两碗的调味料上，赶忙将烫手的铁勺扔到了一旁。
烧热的豆油将干辣椒和大蒜的香味瞬间激发了出来，整个窑洞里顿时充盈着滚烫的油香，火热的辣椒香和略带焦香的蒜香味。
“好香啊！”挤在窑洞里的众人闻到这香味，忍不住使劲吸着气，只恨不得将这些香味全部吸进肚里，一点儿都不要跑掉才好。
“别急，别急！”叶小珠嘻嘻笑着，拿出一个小小的泥罐子来，拔开塞子，酸溜溜的陈醋味儿顿时冲到了众人的鼻孔里，浓烈的醋香酸得几人的口水顿时冒了出来。
琥珀色的陈醋滴滴落入装着红的辣椒、白的蒜泥和黑得木耳丝的泥碗中，几种颜色汇聚在一处，各种香味融合在一起，引得众人的喉头都是一动。
符燕使劲地咽着口水，叶小珍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碗里的木耳丝。
虽说前些日子吃了从谢家带回来的菜肴，但是那些个菜，许是照顾谢老爷子年纪大的缘故，用料都很是清淡，味道鲜美是很鲜美，造型也很美观，但是吃起来总是会让他们这些务农的庄稼人觉得不够过瘾。
而眼前这道凉拌木耳丝，却正是合了他们的心意。
虽说因着家里条件有限的缘故，这辣椒大蒜什么的，放得都很少，就连陈醋，叶小珠也只是放了很少的一些，但是这种大开大合油泼凉拌的粗犷菜式，却是最得他们这些庄稼人的心的。
“珠儿，可以吃了吗？”符燕有些委屈巴巴地看着叶小珠，这会儿正近晌午了，清早起来吃得那些个稀粥，早就不晓得去哪儿了。
叶小珠被问笑了，摆了摆手：“等一下，别急，我拌一拌，然后你们先挨个尝尝这碗没有胡椒的，再尝尝这碗有胡椒的，看哪一种更好吃点。”
“好，咱们挨个来，让燕子第一个尝尝！”几个大人笑着，将符燕推到了头一个的位置，这里除了叶小珠外，便属符燕年纪最小了，照顾最小的孩子，那算是理所应当的事儿了。
满脸迫不及待的符燕站在头一个位置，笑着接过当做筷子的树枝儿，正要下手，却听见洞口传来人声，转眼间便有人影闪了进来。
“大光媳妇啊，你们家今日吃什么好吃食啊，弄得这般的香？我们家那臭小子闻到这香味，都不肯吃米粥了！”
叶小珠背对着洞口，听见有人进来，慌得忙放下手中的陈醋罐子，端着那两只还有些烫手的泥碗，一阵风似的冲进了窑洞的最里头。
进来的人是住在隔壁的老李家的被王氏称作张大姐的妇人，这个老李疼老婆的名声在十里八乡也是闻名的，每日里差不多都是自个儿带着儿子上地头里去干活，让媳妇儿呆在家里做做琐碎的细活儿。
这妇人闲在家中，又没有针线可做，又没有多大的屋子需要洒扫，除了做做饭，便是到处去串门拉家常。
这会儿正是晌午吃午饭的时候，她丈夫儿子都回来了，一家三口只有两只碗，她闲着没事儿，便闻着香味儿蹿到叶小珠家里来凑热闹了。
她这一来不打紧，叶小珠家中的一窑洞人都被吓了个半死，虽说那木耳丝不大会被看出来，但是他们昨日里摘回来的木耳，此时还躺在草筐里，等着明日在后山搭好棚子之后，带过去晒干呢。
“啊、啊？张大姐，你这大晌午的，吃过了吗？”王氏的心“扑通”乱跳，眼瞅着叶小珠端着碗冲了进去，这才面带着假笑，迎着那妇人便赶了过去。
“我就是来看看，你们这是在吃啥啊，味儿香得很，赶明儿我也弄给我家臭小子吃吃！”
那张大姐被王氏堵在洞口，却连半点回去的意思也没有。
若是换了是从前，这庄稼人吃饭的时候去别个家串门，大家都会招呼客人随便吃点儿饭菜的，想来这张大姐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只可惜叶小珠他们今日的这个菜，一来是不宜随便让人看见的，二来又是用足了料，自家人都没尝到一口，怎么可能让个外人捷足先登。
可怜符燕拿着两根树枝子，呆呆地立在那儿，眼瞅着到嘴的木耳丝，眨眼间便没了影子，这张大姐不肯走，她便吃不到嘴，心里气得直在那儿叫唤：“快走！快走！烦死了，走不走啊！”
那张大姐拔长了脖子往里瞧，只瞅见叶小珠他们拿来当桌子的大石头上放着几个瓶瓶罐罐，却不见饭菜的影子。
“你们这是吃啥呢？饭菜呢？”张大姐看着围成一圈的众人，对着一块空落落的大石头发呆，一脸茫然。
叶小珠面色不善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干巴巴地回道：“都吃完了，连碗都吃掉了，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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