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北山的前山上，二百来号人尽皆无言，鸦雀无声。
叶小珠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叶智明，更不晓得该如何安慰自己，此时她的心中亦是一片空白。
所有对于未来生活的期待，瞬间被毫不留情地击打得粉碎。
她能理解叶智明的愤怒，亦打心眼里能理解眼前这些人的担忧，人去也楼空，树倒猢狲散，更何况，他们连猢狲都算不上。
眼下他们都算是谢家的家奴，旁人才不会管谢家与他们做了什么约定，只会按着“卖身契”说话。
那么薄薄的一张纸头，昨日还是未来幸福日子的保障，今日便成了缚在颈上的毒蛇，悬在头顶的利剑。
若谢家真得出了事，那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又会如何？
会不会有人来赶走他们？会不会有人来抓他们？他们会不会被卖给别的人家做奴隶？
这些问题叶小珠想不出答案，亦没有人能回答她。
家奴私逃可是重罪，一旦被抓住是可以直接打死的，逃走这条路子，显然是行不通的。
而眼下这种节骨眼，去谢家打探亦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没准还会被当做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
“只能在这里等着了么？”叶小珠总觉得，命运又一次同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却又狠心地将前路给死死堵住。
她怔怔地望着前方，目光穿过人群，恰巧看见方才回来、一脸茫然的叶大光，叶大光看见小女儿望过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回以憨厚的一笑。
“要是啥都不懂，应该挺幸福的。”叶小珠忽然羡慕起一门心思孝顺爹娘的叶大光来，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反倒让叶大光有些不知所措了。
人群中有女人忍不住哭出了声，微微的、细细的，如同一簇绒毛、一粒灰尘一般，压在在场众人的心头，却犹如大山般沉重，压得众人透不过气来，终是有人跟着一起哭了出来。
其实叶小珠明白的道理，叶智明他又何尝不明白。
眼前的这些人，虽说受了谢家的恩惠，但与谢家人都没见过几面，更何谈所谓的打心底里感恩。
是以这些人只想着自个儿的出路，叶智明不是不能理解的，或许如他这般义正词严地诘问众人，也只不过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懑罢了。
“散了吧......散了吧......”
叶智明无力地说了一句，失魂落魄地挤出了人群，踉踉跄跄地走到还未打好的窑洞口，将自个整个儿塞进了狭窄的洞里，再也不肯出来。
围在一起的众人渐渐散了开去，有人呜咽着，有人小声喃喃着，所有人面上都是死气沉沉的，不晓得谢家这座大山什么时候会倒下来，亦不晓得明日的自己又会迎来怎样的凄惨命运。
这一晚，原本总是热热闹闹的前山上，如同死一般沉寂，只有柴火燃着时，偶尔发出的爆裂之声。
有些人家还有一些存粮，有些人家早已见了底，就等着那每日每人的二两糙米过活。
如今没了口粮的来路，这些人只得守着自家空荡荡的泥罐，喝些凉水来充饥。
叶小珠看着这些人死气沉沉的脸，不知为何，想到了遇见狼群的那晚，似乎他们也是这般的绝望，心中再也看不到活路。
“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能振作起来自救吧。”叶小珠盯着手里半碗米粒半碗水的米汤，苦笑了一下。
“珠儿，快吃呀......”符燕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催促着叶小珠，笑得却比哭得还要难看。
围坐在一处的两家人，没有多余的话，人人都努力想笑出来，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叶智明钻进窑洞里面后，便再也没有出来，任凭谁叫都无济于事，王氏长叹了一声：“让他去吧，他自小就这样，心里难过就把自个儿藏起来。”
两家人还有余粮，除却先前帮别家晒干草换来的粮食外，之前寻到的蘑菇还剩了一点点，如今看来真是不可多得。
只是面对着一锅米汤，两家人都没啥胃口，一碗米汤你推我我推你的，传了两圈都没人吃。
除却一个人是个例外，这个人便是叶大光。
叶小珠不晓得叶大光是不是真得明白了眼下的情形，不过这人显然是饿坏了，想来是在叶家那边做了许多活，一大碗米汤三两口便喝了个精光。
叶大光原本还想添来着，但左右看看众人的面色，终是讪讪地放下了泥碗，缩在一旁。
“咕噜噜......”叶大光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引得一众人纷纷看向他。
“我、我......嘿嘿，不好意思啊......”叶大光老脸一红，很是尴尬地挠了挠头。
几个孩子都望着叶大光，没人说什么，王氏无奈地摇了摇头。
倒是符燕她爹笑着盛了一碗米汤，递给叶大光，叶大光慌忙摇着头，死活不肯接。
“嫂子，让大哥吃吧，一会都凉了，孩子们不想吃就不吃，反正咱们还有米呢！”
符燕她爹将碗递到了王氏的面前，王氏苦涩地笑了一笑，接过了泥碗，递到叶大光的面前：“吃吧。”
叶大光瑟缩在那儿，向叶小珠投来询问的目光。
“吃吧，吃吧！”叶小珠很是无奈地笑了笑，她有这般凶吗，叶大光吃个饭还得问过她，若是叶大光真得这般听话，为何又要背着他们去给叶家人盖房子。
盖房子这事，她们还没来得及提，如今也懒得提了。
若是谢家真得出了事，他们这些做“家奴”的，大抵都是被转手卖掉送掉的命运，如此看来，反倒是叶家人，虽说缺衣少穿还没地方住，却有“良籍”这个自由身，将来也许还有出路。
此时看来，当初她费尽心思想要和叶家人分家，亦或未必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是不是做错了？”心中茫茫然的叶小珠将身子缩成了一团，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腿上，缓缓地闭了上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