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墨香引着叶小珠一家人进了谢府,过了影壁,眼前忽然豁然开朗起来。
这谢府内里同大门一般,不甚气派,但是却是修在一大片湖面之上,古朴的亭台由迷宫般复杂的回廊相连,青瓦粉墙,隐于大片大片的莲叶之间,墙上偶有山水鸟虫之做,全是墨色。
据墨香所言,这些画作皆是出自已然去世多年的太老爷之手。
叶小珠一路看过来,这谢府的园子,同她从前在书上电视上见到的那些或奢华或精致的园子大不相同,若是非要形容,就好比是那大片泼墨的山水画上,零星点缀着几点莲叶的绿色。
此情此景,叶小珠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一句诗来,不由得吟诵了出来:“绝怜人境无车马,信有山林在市城。”
“诶?”在前头引路的墨香听见了叶小珠的喃喃自语,猛得顿住了脚步。
“墨香,怎么了?”叶智明跟在其后,差点撞到墨香,不解地问道。
墨香用很是稀奇的目光将叶小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一丝赞许之色:“小妹妹你叫什么?”
“啊?”叶小珠被问得糊涂了,原来谢家的规矩是这样的吗,客人的名字不在大门口问,也不在会客的前厅问,而是在半路的亭子间问。
叶小珠回答得磕磕巴巴:“我、我叫叶小珠,珍珠的珠,我阿姐叫叶小珍,珍珠的珍!”
“哈哈!”墨香被她这呆呆的模样逗乐了,“叶小珠是吗?你方才是在吟诗?”
“哦哦!”叶小珠立时明白了问题所在,点点头应道,“嘿嘿,偶尔学了两句,也不晓得合不合适......”
墨香最喜欢主家被夸了,乐呵呵地点着头:“合适,合适,哪有不合适的!”
他转头冲着叶智明笑道:“你妹妹真得挺有趣的!”
一行人在这湖面上兜兜转转,终是来到了会客的前厅。
墨香微微点了点头:“几位稍等,我去请老爷来。”
言罢,墨香转身进了一张屏风后,连脚步声都不见了。
叶小珠坐在那椅子上四处张望,这前厅的装饰不多,或是按照现代的话来说,用极简风形容想来是恰当一些的,偶在某个小细节出装饰上一两个物件,却是恰到好处,宛如神来之笔一般。
张望得差不多了,叶小珠便学着叶智明一般,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
那叶大光夫妻同叶小珍三人,是头一次进到这么大的宅子里,头一次见官老爷以外的大人物,坐在那擦得锃亮的椅子上,总觉得屁股底下像是有针在扎一般,手脚拧做一处,身子不安地扭来扭去。
叶智明看了笑而不语,他自个也是这般来的,反正谢老爷虽说自个儿很是在意礼节,但是对非谢家的人却是没多少要求的,只要不失礼便可。
他没必要去纠正自家爹娘他们什么,这样自然些,反倒显得更淳朴些,谢老爷喜欢朴实的农家人。
几人等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忽然从屏风后面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宛若一阵大风吹过一般。
“谢老爷到!”随着一声呼喊,那屏风后转出来一人,叶小珠几人忙从椅子上跳下来,站定在地上,便去施礼,齐声呼道:“拜见谢老爷!”
这一礼下去,还未等叶小珠抬起头来,她又听到一阵与方才不同的笑声,却是温润如玉一般。
“这个笑声有点耳熟啊!”
叶小珠心中在那儿嘀咕,悄悄抬起头来看,这一看之下,叶小珠有些想笑,又觉得有些尴尬。
原来方才从屏风后转出来的人,不是谢家老爷,而是谢家的大公子,阳安城的县令,谢大人。
“哈哈,免礼、免礼,我不是谢老爷,不必行此大礼!”
谢大人笑得很是开心,似是早就知晓了会有这一幕一般,笑着朝屏风那头招了招,那屏风后又转出来了两个人,跟在后头的,不是墨香还能是谁。
而走在墨香前面的,定然就是那位好心帮助他们的谢老爷了。
这位老者看上去不过六十多岁的模样,他的脸红润而舒展,没有什么皱纹,长长的须眉还都很黑,白发略有些斑驳,双眼的下眼皮有些耷拉了下来,挺括的鼻梁,一张方口,身量不算高,站在那儿虽是笑眯眯的,却又似一座大山一般威严硬朗。
这种感觉是什么,就好似一片春日的暖阳下,笼罩着一片冰冷坚硬的冰原,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却又是那么的和谐,仿若天生就该如此一般。
谢大人含着笑说道:“家祖孩子心性,方才同几位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还望不要介怀!”
这时叶小珠恍然大悟,原来方才谢老爷是故意让墨香通传,但却又让谢大人先出来,让他们误以为出来的是谢老爷,他自个却是躲在屏风后面看他们闹笑话。
想到这里,叶小珠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谢老爷还真是“孩子心性”,乃是名副其实的“老小孩”一位。
“哈哈哈!”谢老爷听闻谢大人的话,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忙朝着众人摆摆手,“方才同几位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小小的玩笑,还请几位不要放在心上啊!都坐,都坐!”
叶大光几人局促不安地立在原地,不知是该坐还是该站才是,倒是叶小珠,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便是方才在门口时,墨香说是拜见长者时的礼。
“拜见谢老爷,小女子叶小珠同父母兄姊一起,来拜望您,只是来时匆忙,未曾来得及备礼,还望您恕罪!”
“呦!”
谢老爷方才在后面便听墨香提起了这个叫叶小珠的女孩,说是叶智明家未曾念过私塾的小妹妹竟然会吟诗,此时看来,不仅会吟诗,还颇为知礼,心中顿时有了个好印象。
“哈哈,这个孩子不错,不错,知礼懂礼,老夫喜欢!”
叶小珠憨厚一笑:“礼多人不怪嘛!”
谢老爷子似乎很是高兴,笑眯眯地说道:“这个孩子可比云来强多了!”
谢老爷子话音未落,便听见屏风后有人冷冷说道:“爷爷,你又戏弄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