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珠听了此言,一张小脸唰的垮了下来。
这句话,她从前已然是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
她父母将她丢在农村老家,一个在外找了个男朋友,另一个找了小老婆,日子别提有多惬意了。
虽说她在老家,有那祖上留下来的祖屋住,上学亦不用花钱的,穿的衣裳皆是捡别人家不要的,隔三差五还会有好心的人捐赠的新衣裳,可这吃饭才是最大的难题。
好在有隔壁李奶奶一直照拂着她。
李奶奶是个寡妇,家中有三个儿子,早年丧夫后,她便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将三个儿子抚养成人。
好在她这三个儿子都很有出息,个个都考上了大学,在城里有了工作有了家。
人人都说,一直念叨着养儿防老的李奶奶这后半辈子总算是有了着落了。
可谁想自此以后,她那三个儿子是几年都不再回来一次,连个信儿都没有。
每每李奶奶跑上几里路去找公用电话打给儿子媳妇,那头却总是说忙,聊不上几句便挂了。
少年老成的她又岂会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可李奶奶总是笑着说,孩子们忙,等忙完了,便会回来。
于是她们这两个没人要的一老一少,便一直相依为命过来十几年。
总是有村上的人劝理李奶奶,让李奶奶别再花钱养着她,一来是别人家的娃,二来还是个女娃。
“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些个人总是会这样说。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一向好脾气儿的李奶奶总会怒气冲冲地将那人撵出去。
“我们珠儿啊,一定要好好地念书,念书多了,才能明事理,才不用依附着男人过活,才会走得更远。”
“哦,女子无才便是德?阿爷,我想问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叶小珠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那叶父叶升荣瞥了叶小珠一眼,黑着一张脸,却是并不想回她的话。
况且这死丫头最近些日子古怪得很,性子与从前大相径庭不说,还总是抓住他们的痛处不放,谁知晓她此时这般发问,又是在唱哪出戏。
可是一旁又是有许多眼瞧着,只好冷冷地回了一句。
“既是无才便是德了,又何必知道许多,徒增烦恼罢了。”
叶大光此时有点懊恼,方才不应该说那么多的。
要知道,自家的侄子叶德文,如今亦是识不得几个字的。
即便是小女儿认得几个字,也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夸赞的事。
如今惹得父亲不高兴了,若是他老人家拿肚子里的学识来为难于叶小珠,纵使这孩子再伶俐,又哪里能与考过了县试、府试的父亲来议论一二的。
“爹,珠儿她不懂事,是儿子没教好,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她这一回吧。”
叶父一向最是好面子,常常在人前感慨,自己是村上唯一一个考过了县试与府试的,若非时运不佳,只怕那院试亦是早已过了。
眼下叶大光来替叶小珠求情,周遭又有这许多的人看着,叶父只觉得是无比受用。
他微微笑了笑,想说上两句便放过叶小珠:“既是大光你求情,那为父......”
还未待他说完,岂料那叶小珠竟然呵呵一笑,语带讥讽道:“阿爷,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阿爷你也不知道啊?”
“珠儿!”叶大光没想到自己在这儿替小女儿讨饶,她却硬要往这南墙上撞。
这位叶老童生此刻总算是明白了,这些日子来,自己的妻子赵氏为何常被这叶小珠气得在背地里破口大骂。
不过他是读书人,最是讲究斯文,破口大骂这种有辱斯文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他不光要以理服人,还要以德服人。
叶智明见小妹妹向叶父叶升荣发难,生怕她当众吃亏,毕竟这认得几个字的孩子哪里会是那活了好几十年的老头子的对手。
他凑了过去拉了拉叶小珠的衣裳,压低了声音:“珠儿,不要再问了......”
那叶父叶升荣捋了捋胡须,使劲挤出一个笑容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慈爱的祖父。
“你是我叶家的子孙,既然你问了,那我这个做阿爷的,也要答你不是?”
言罢,叶父笑眯眯地答道:“这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是说女子无需认字,无需有才能,只要在家听从父亲,嫁人后顺从丈夫,便是最有德行的。”
叶小珠听闻此言,嘴巴张得老大,她还以为这个老头子不过就是整日里自怨自艾的迂腐文人呢,没想到还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
说起来这也怨不得她啊!
她只是方才不小心暴露了自己识字的事情,不经意间将他们的宝贝孙子叶德文给小小地比下去了而已。
这老头子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拐着弯地骂她,这不就是欺负人麽!
不过好在她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若是有人欺负她了,那便还回去好了。
“哦!原来如此啊!”叶小珠睁大了眼睛,若恍然大悟状,“那如果这个女子有才,她就没有德行了吗?”
叶父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的,自古以来,女子便应如此。”
“那些所谓有才的女子,史书上有记录的,皆是因才而淫。或被琴声所惑,或三易其父,或春情萌动,无一不是有了所谓的才,德行败坏,致使失了体统。”
“原来如此啊!”叶小珠使劲点了点头,又问,“阿爷,那你的意思是,女子就应该脑袋里空空如也才对了?”
“对!”叶父摇晃着脑袋,点头称是。
“这男为天,女为地。女子便该如土地一般,自身朴实无华,安安分分地料理家事、孝敬公婆、相夫教子,这才是女子该有的本分。”
“这妇人若是恪守本分,肯用心相夫教子,使她的丈夫与儿子长成为有才能的人,这便是妇之美德。”
“哦!那我懂了!”叶小珠很是夸张得喊了出来,“照阿爷你这么说来的话,咱们家的阿奶其实是个没有妇德的女子才对!”
站在一旁的叶母赵氏闻言大吃一惊,旋即大怒:“死丫头,你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