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急于摆脱莫招娣,从楼梯间出来,走得又快又急。
刚刚走出去不到十米,费谨廷只觉牵着的人儿,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手上一沉,他心里失重一般,忽悠一下。
匆忙回头看,只见莫颜齐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晃晃,已经滑下去半边。
“颜齐,你怎么了?”
他惊慌失措转身,两手托住了她的胳膊。
“我~~有点晕~~”
莫颜齐声音虚弱无力,呼吸又浅又急,额头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白得吓人。
“医生,快救人啊。”
费谨廷冲着医护站扯着嗓子喊。
有纷杂的脚步声传来,白色衣角划过,莫颜齐被人接下,抬上了担架车。
医生护士急速推着她往急诊室跑去。
费谨廷艰难起身,顾不上酸疼的膝盖,小跑着跟了上去。
跟到门前,被护士长拦住,“费先生,您请留步。”
费谨廷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踱步,走了好几圈,才想起来向任长鸣求助。
他刚去参加会诊了,听闻了消息,匆忙赶了回来。
“怎么回事儿?”
人没到,声音先传了过来。
“她突然说晕,说倒就倒了,别是之前脑子受伤,有什么隐疾没发现吧?”
费谨廷脑子里有一万种猜测,慌得手脚没着没落,右拳捶在左手掌心,啪啪作响。
“隐疾应该不会有,回来体检做过CT的。”任长鸣安慰他,“估计就是操劳过度造成的,等下看医生怎么说吧。”
“你进去问问。”费谨廷吩咐任长鸣。
任长鸣挠挠头,“医生在查体,况且里边的医护,都是女性,我去不合适吧。”
如果在别人面前,本着专业精神,任长鸣绝对信奉“医生面前无性别”这一条的。
可是莫颜齐不一样啊。
那是他表嫂,而他表哥,又是个大醋缸。
这样的隐患,千万不能留。任长鸣在心里提醒自己。
正在两人说话的空档,急诊室的门被人推开。
五十多岁的女医生一边往外走,一边摘下口罩。
“医生,颜齐她怎么样了,严重吗?”费谨廷迫不及待扑了上去,一下子抓住了女医生的两个肩头。
女医生哎哟了一声,吓得费谨廷心里咯噔一声,手上不自觉用力,红着一双眼追问:“她~~很严重吗?”
“现在情况是很严重”,女医生皱了皱眉,目光落在费谨廷紧紧箍着她肩头的大掌上,“费先生,你是准备把我捏扁吗?”
女医生开玩笑。
费谨廷后知后觉,这才触电一般收回自己的手,尴尬地一边搓手,一边说对不起。
女医生扬扬手,“我没事,莫小姐也没事。”
“没事?”费谨廷满脸欣喜,可转念一想,又问:“那她怎么会晕倒呢?”
“她身子本就虚弱,这两天又忧心忧虑,劳累过度,刚才晕倒是因为低血糖,吊上一瓶葡萄糖,休息一下就好。”
费谨廷踮脚往里看了看,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女医生点点头,一边引着他往里走,一边叮嘱:“我看她身体虚弱得很,以后得好好调理一下才行。”
“怎么调理?”费谨廷虔诚恭敬,像个小学生一样。
“多休息,少食多餐,饮食上偏重些含糖的食物,兜里随时带着补充糖分的巧克力或者糖果,觉得难受,就赶快吃上一颗。年纪轻轻,需要增强体质的,否则以后结婚生子,都会有麻烦。”
费谨廷默默在心里,把医生的话都记下,冲医生道了谢,这才往里走。
这会儿,急诊室里空荡荡的,只有莫颜齐一个病人。
她被安排在一张靠里的病床上,隔断帘拉了一半,辟出一个私密的空间。
有护士守在床边,见费谨廷进来,起身检查了一遍吊瓶,调整了一下药水滴落的速度,这才离开。
离开之前特意叮嘱,如有意外情况发生,马上按呼叫器。
费谨廷点头应下,侧身让开一条道,目送护士离开。
空荡荡的急诊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莫颜齐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一张脸眼见地瘦了好多。
她脸色跟枕套一样,白的刺眼。双眼紧闭,呼吸均匀,沉沉地睡着。
费谨廷深吸一口气,紧跟着心尖处,传来一阵钝痛。
他轻手轻脚走上前,帮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虚虚地坐下。
犹豫了会儿,终是向前倾了倾身子,握住了她扎着针头的那只手。
不知是不是因为吊水的原因,她的手比平常低了好几度。
指骨修长,冰凉透骨。
伸出两手,把她的手松松地握在掌心。
不敢用力,就那么松松地捧着,微微地暖着。
......
过了半个多小时,莫颜齐才缓缓醒来。
她微微掀了掀眼皮,瞳孔缓慢聚焦,好半天才看清守在病床边的人。
“谨廷啊,我这是怎么了?”她声音虚弱无力,挣扎着想要起身。
费谨廷伸手,把她轻轻按了下去,“你刚才低血糖晕倒了,躺着好好休息,吊完这瓶葡萄糖再说。”
“啊,低血糖啊,不要紧,老毛病了。手术的事儿,还有我姑......”
她的话断断续续,提到的都是棘手的问题。
“你先顾好自己吧”,费谨廷的声音里,微微抱怨,说完又十分后悔,抬手把她额头的发丝拨到一旁,温声道:“你顾好自己,等吊完水,我们去找医生,签手术同意书。另外,关于你姑......有些话,我想劝劝你。”
她扯了下嘴角,“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我觉得,他们这次赶来,探病是假,要钱是真。你觉得呢?”
莫颜齐望着田字格的吊顶,叹了口气,“他们要钱,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老家穷,我爸一人飞上枝头当凤凰,可怎么能行呢,以前出钱养着爷爷奶奶,捎带着也添补我姑姑一家。可是,现在来看,好像花钱养出几个仇人。”
还有心思说笑,说明她也算是看透莫招娣了。
“你打算怎么做?”
莫颜齐扶了扶额,沉默片刻,语调轻快起来,“王律师到了吗?”
费谨廷僵硬的表情,瞬间松快下来,他点点头,“已经在外边等着了”。
“那就交给王律师处理吧,这桩麻烦事,早斩断早省事,迟早得走到那一步。”
看透人性,不多加奢望,也就没有了烦恼。
这世上,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再魔幻疯批的人,都有人降得住。
很多人的亲缘关系处理不好,主要原因就在于狠不下心,在怜悯不舍中,模糊了边界和底线,才会滋生出更多的麻烦。
一旦心变得冷硬起来,所有的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