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颜齐脚步匆匆,追到楼下大堂时,看到费谨廷正准备上车。
那个娇俏的女孩,就站在他的旁边,亲热地挽着他的手臂,甜笑嫣然。
费谨廷面前,还站着一个矮胖的秃顶小老头。
莫颜齐认得那人,他是临城商会的会长,名叫郑乾,叫起来俗气,写起来磅礴大气的名字。
只见郑乾点头哈腰,嘴巴不停地说着什么。一脸灿烂笑容,仰望着费谨廷的脸,充满着崇拜感激之情。
费谨廷出于礼貌,微微弯着腰,手上的拐杖承托着分量。
莫颜齐心中一恸,似乎被重击了下。
印象中,他身量高大,魁梧挺拔,现在瞧着侧影,竟单薄消瘦得很。
最刺眼的还是手上那根拐杖,仿佛一根刺,深深扎进莫颜齐的心里。
此时晚宴还没结束,楼下人并不多。
机会就在眼前。
莫颜齐毫不迟疑,抬脚便追了过去。
“等一下”。
不等来到跟前,她先喊了一声。
突兀的声音,还有急促的脚步声,在大堂里响起回声。
不明就里的人们,诧异地看了过来。
顾不了那么多了。
莫颜齐心一横,脚步越来越快。
她亲眼看到费谨廷已经在跟郑会长握手道别了,还看到司机帮他打开了车门。
可她跟他之间,还差了好大的一截距离。
心急如焚。
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过去。
莫颜齐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了。
她脚下生风,小跑了起来。
人和人的重逢,当真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
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合适的人,不早不晚,恰好重逢。
只一眼,便能天雷勾动地火,点燃往日未烬的情愫。
但是今天,对莫颜齐来说,却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费谨廷的出现太过突兀,杀得她措手不及。
眼下重逢在望,她一路小跑,竟然生出跨越千山万水的感慨来。
这一路太艰难了!
三年的蹉跎时光,三年焦急的打探,无望的等待,都让她心力憔悴。
现在他就在眼前,说什么也要抓住机会,不能让他再次消失。
莫颜齐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冲了过去,却忽视了两人中间最大的屏障。
老天爷给她的考验,还没结束,就如唐僧在通天河的最后一难。
唐僧掉水里了,莫颜齐撞墙上了。
具体说来,就是一面玻璃墙。
一道五星级酒店,擦得锃光瓦亮,一尘不染,仿若空气般透明的玻璃墙。
莫颜齐几乎以为自己马上要冲到他跟前,摸到他的衣角,拽着他的胳膊了。
却不料天降横祸,砰的一声,整个人撞到了玻璃墙上,又被反弹了回来。
以卵击石。
蚍蜉撼大树一般。
摔了个四脚朝天。
脑瓜顶上嗡嗡直响,有那么一瞬间,莫颜齐仿佛听到了来自天堂的声音。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还有教父领着合唱团大唱“哈利路亚”的声音。
脑子里乱糟糟的,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的时候,鼻梁处传来一阵酸疼。
眼泪不自主就涌了出来,紧接着,鼻孔里不受控制地有液体流出来。
滴答滴答。
白色的职业装上,犹如开了一朵朵红梅。
近看之下,有些触目惊心。
原以为是意外之喜,没想到还有血光之灾。
真是倒霉。
莫颜齐心里暗暗嘀咕一句,突然想起费谨廷来。
她伸长脖子朝外张望,费谨廷已经上了车,只留给她一个消瘦落寞的侧影。
车门缓缓关上,连侧影都不见了。
莫颜齐手忙脚乱想要起来去追,可不等她起身,黑色宾利已经划出一道暗黑的影子,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
莫颜齐又羞又窘有气,重重地坐回到地上,一脸颓废消极的表情。
满腔欢喜,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懊恼和后悔。
要是再快一点点,兴许就......
虽然不确定冲到他跟前后,会是怎样的情景,可再次站在他面前,是莫颜齐做梦都想做的事儿。
她疲累不堪,瘫坐在地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大堂经理、前台服务人员、门童、保洁,齐刷刷围上来好些人。
“这位小姐,您还好吗?”前台小姐客气有礼。
“我们酒店有值班的医务人员,是否需要过来为您服务?”大堂经理服务周到。
“姑娘,快起来吧,地上多凉啊。”保洁阿姨的话最朴实。
有人递上来纸巾,莫颜齐把鼻血处理一下,由人扶着艰难站了起来。
坐在沙发区暂歇,忍了半天的眼泪,终究是夺眶而出。
手机突兀地响起来,是于越打来的。
“老板,你在哪儿呢?我刚听亦清姐说了,费总他......”
于越的声音,细听之下还有些欣喜若狂。
莫颜齐叹了口气,“我在楼下大堂,你帮我收拾一下东西,过来找我。”
说完,不等于越再开口,颓然挂断了电话。
有些懊恼,原本以为这样的场合最是无聊,自己一个人忍着也就算了,便允许周强和于越偷偷找地,卿卿我我去了。
要是他们两个在身边,刚才自己也不会那么狼狈。
关键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费谨廷从面前溜走。
莫颜齐颓然靠在沙发上,强迫自己冷静。
刚才发生的一切,太突然了。
她得好好捋捋,复盘一下才行。
费谨廷回来了,身边有个女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莫颜齐站在舞台上时,他曾远远地望了她一眼。
普普通通的四目相对,并没有激荡起什么火花。
他眼神冷淡,神情矜贵,好像已经不认得她了。
难道失忆了?
莫颜齐心里咯噔了一声,心下凉了半截。
转念一想,车祸伤到脑子造成失忆,好像也很常见。电视剧里经常这么演。
认定了猜测,莫颜齐继续往下想。
看样子,他没瘫,也没傻,只是瘦了些。手上的拐杖起辅助作用,难道有些跛脚?
跛脚不算什么大毛病,起码比预想得好太多了。
莫颜齐又松了一口气,心里暖了起来。
起码他好好的,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没有阴阳相隔,没有卧床不起,没有变痴变傻,还像个正常人一样。
足矣!
挺好!
哭着哭着,莫颜齐又笑了起来,发自肺腑的,释然地笑了起来。
当于越和周强闻讯赶来时,就看到莫颜齐一副惨样,坐在那里又哭又笑。
“老板,你没事吧?”
于越吓得声音发颤,生怕她经受不住刺激而精神崩溃。
莫颜齐却蹭一下站起来,豪迈地冲他俩挥一挥手,“走,我有一个计划,咱们车上细说。”
无论多么悲惨,阴云终究要消散了。
阳光即将冲破黑暗,降临到人间。
莫颜齐从未觉得如此目标明确,如此斗志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