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你说的这些问题到底是不是真的?”
川江电厂建成尚未投产,包括赵宝方和于振国在内的许多管理人员都是从其它行业调来的,暂时还属于是门外汉根本不知道电煤中的猫腻和劣质电煤对电厂的巨大危害。
但现在听牧乔一说,两人也有点担忧起来。
“赵厂长,于主任,如果你们不相信我说的话,可以去山城电厂打听打听。”
“他们这两年来,制粉系统的滚轴筛一年要修多少次。”
“还有球磨机的钢球消耗,和以前比起来增加了多少。”
“另外,还可以了解一下他们这一年多来,锅炉的熄火次数是不是比以前多了很多……”
牧乔看着赵宝方,见他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但还是有些不解。
“小牧,用混杂了煤矸石的电煤后果这么严重,山城电厂难道会不知道?他们怎么会一直用大田矿的劣质煤?”
“可不只是大田矿才往电煤里掺煤矸石。”牧乔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赵宝方的问题。
这个问题,要想明白其中原因并不困难。
没有内外勾结,劣质电煤怎么可能进得了电厂?
有多少人能经得起金钱的诱惑?
赵宝方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于振国却是有点心虚的模样。
很显然,他们都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猫腻。
赵宝方蹙眉问道:“你的意思,是不管哪个煤矿,都会往电煤里掺杂煤矸石?”
“据我了解,大多数卖电煤的煤矿都会这么干。”
牧乔点了点头,心里却说道,这还没到最猖獗的时候呢。
再过几年,山城又增加了好几家火力发电厂,电煤供应更加紧张,往电煤里掺杂煤矸石更是成了行业内公开的秘密。
最疯狂的时候,10吨电煤里面能混进去3吨煤矸石打磨的粉末。
就连电厂的一些采购人员也在利益面前铤而走险,他们买来矸石粉混入优质煤里,以次充好,牟取暴利。
这是一条包含了煤矿、煤商、电厂采购部和燃料部等等在内的利益链,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下猛药
。根本起不了什么效果。
“有没有杜绝的办法?”
看得出来,赵宝方还没受到污染,还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正直的干部。
此刻,他忧心忡忡地又向牧乔提出了一个问题。
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感觉,其实他自己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眼前这小伙子虽然谈吐不俗,也很有见地,但这么大的一个行业痼疾,又岂是他一个年轻人三言两语就能解决得了的?
牧乔想了一想,老老实实地说道:“要彻底杜绝基本不可能。”
“不过,我倒是有点想法,也不知道能不能起效。”
赵宝方说道:“没关系,你先说来我听听,如果能起作用,那你就是咱们川江电厂的功臣。”
“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哪儿有什么功劳。”牧乔摆摆手,顿了一顿,说道:
“第一,制定相关法规,从源头开始严查严检,发现一起就严厉处理一起!”
赵宝方摇了摇头。
这个办法显然行不通。
法规必须由上级部门来制定,并且这件事情牵涉到两个省份,根本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电厂副厂长能够推动得了的。
赵宝方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只能先从厂内实施,至于源头造假的问题,暂时是没办法控制的。”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用不了几年,不法煤商往电煤里混入矸石粉的现象就会完全普及,特别是电厂进入用电高峰期时,这种掺假现象更为严重。
政府出台了相关的法规,不遗余力地进行打击。
但只要风头过后,巴蜀和黔州两省交界处产煤大县,那些矸石加工点就会像雨后春笋一样又冒出头来。
国家严厉打击的时候尚且如此,更何况现在根本没有人监管的年头?
牧乔想了想,又说了第二个办法。
“你们电厂不妨试试按煤炭的发热量来定煤价。”
“1989年国家就执行电煤发热量单价,但直到现在,山城的电厂仍然按最低标准统一价来收购电煤,”
“这就导致煤矿不愿把高发热量的优质煤以低价卖给电厂,而是加入
。煤矸石粉末,降低发热量增加煤炭重量。”
“如此一来,电厂方面采购成本并没得到降低,反而因为电煤中加入了煤矸石,提高了电厂的生产成本,增加了安全隐患。”
“按发热量定电煤单价,煤矿往电煤里添加煤矸石无利可图,自然就不会再多此一举。”
“电厂方面,虽然表面上看提高了采购成本,但实际上,却减少了设备磨损和维修费用,并且能大大地降低安全隐患。”
“这才是行业走上规范化和理性化的唯一途径!”
按发热量来定煤价,这才是牧乔不惜揭露大田煤矿往电煤里掺杂煤矸石的最终目的。
上一世,川江电厂还是在吃足了劣质煤的苦头之后,才于1993年年底开始以热值定煤价。
这一世,牧乔要提前一年推动电厂实施这个购煤办法。
因为他也不愿意将发热量高达7、8000大卡的优质煤,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卖给电厂。
哪怕只有一年多时间,损失的钱也不是个小数字。
一席话说完,小包厢里顿时就陷入了沉默。
赵宝方没有想到,牧乔对电煤行业的了解和看法竟然这么深刻。
最关键的是,牧乔明明也可以像大田煤矿那样,往电煤里混杂煤矸石来赚钱,但他却并不打算这样做。
赵宝方开始思考牧乔这个想法的可行性,以及自己有多大可能推动这个举措的实行。
半晌之后,他才郑重地向牧乔问道:“小牧,你能不能把你刚才说的这些话,以报告的形式写一份给我?”
“没问题。”牧乔爽快地答应下来。
赵宝方举起酒杯,“小牧,我代表川江电厂的职工敬你一杯,无论事情结果如何,都感谢你对川江厂的帮助。”
“赵厂长言重了!”牧乔连忙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和赵宝方轻轻碰了一下。
“说起来我也有点私心,想帮咱们乌河的煤矿把好煤卖个好价钱。”
“不过,推动电厂以发热量来定煤价,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有利无害的事情。”
“对此,我当仁不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