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李智云带上两名亲兵,来到县衙,找到了县丞丁国义,让他把忤作叫过来。几个人走出县衙后,李智云道:“丁县丞,你带我们抄近道去周深的家。”
丁国义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在前面领路。李智云一边走,一边左右观察。他们走进一条狭巷时,他忽然叫道:“等一等!就是这儿。”
这是一条仅能供一人通行的小巷,只有十丈来长,巷子两旁都是房舍的墙壁。李智云指着一处墙壁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众人一看,只见墙上沾染了许多紫黑色的东西。丁国义盯了一会儿,道:“好像是血。”
“是血溅上去的,”忤作肯定地,“已经好几日了。”
“这处墙上怎么会溅了这么多血呢?”丁国义不解地问。
李智云道:“这儿应该就是周深被杀的现场。”
“啊?”丁国义惊骇地,“楚王,您是怎么知道的?”
李智云没有回答,而是对忤作道:“你把现场勘验一下,做好笔录。我们再去旁边的人家询问一下。”左边房舍的大门就开在巷子前面不远处。李智云领着几个人走进了这户人家。这家住着一对老年夫妇,他们正坐在院子里用竹篾编筐。李智云走过去道:“老伯,我想打听一下,本月初四晚上二更到三更之间,你们是否听到巷子里有异常动静?”
老头道:“我们年轻大了,睡得早,啥也没听见。”一旁的老妪道:“他睡得死,没听见,我听见了。”
“哦?你听见什么了?”
“那天晚上二更多,我听见巷子里‘嘭’的一声,像是斧头砸在什么东西上,还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后来就没声音了。当晚天太黑了,我没敢出去。第二日一打听,啥事也没有。我还把这事跟老头子说了,他大概没记住。”
李智云让人将老妪说的话记录下来,让她画了押,然后道了谢。他们回到巷子里,忤作已经勘验和记录完毕。李智云随口问:“这条巷子有名字吗?”
“有。叫七尺巷。”
他们离开七尺巷往回走的时候,李智云突然发现街上比前几日热闹了许多,有不少乡民背着黄色绣着“佛”的布袋,三三两两地行走在大街上。他不解地问:“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香客?难道有什么佛教节日吗?”
“楚王有所不知,”丁国义道,“三日后,徐县令将在县城里举办斋会,这些人都是来参加斋会的。”
“哦?还有这事?”
李智云没有回驿站,而是跟着丁国义来到县衙,找到了徐铁成。徐铁成有些抱歉地:“楚王殿下,下官近日杂务缠身,没能抽空去驿馆拜谒,请殿下恕罪。”
李智云不介意地摆摆手道:“徐县令,本王今日来找你,是想问一下,三日后你是否要举办斋会?”
“是的。楚王知道,目下战乱频仍,生灵涂炭,下官想办一场斋会,请阴华山上的僧人下山,为夏县百姓祈福禳灾。”徐铁成道,“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不,不,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李智云说罢,又跟徐铁成随便聊了几句,就拱手告辞了。
李智云回到驿站后,当天晚上,将张正叫到自己的客房,跟他低语了一番。
次日上午,阴华山的石径上,出现了一名云游僧人。他头戴毗卢帽,身穿袈裟,脚踏芒鞋,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肩上搭着一条黄色的搭裢。云游僧爬到半山腰后,沿着一条岔道往前走去,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只见前面一棵巨大的古槐下,出现了一座寺庙。
云游僧人走到寺庙跟前,只见这儿环境清幽,香客也不多。他走进了寺庙佛殿,绕过佛座,向后面走去,刚走不远,就碰见一矮胖僧人。对方停下脚步道:“你找何人?”
“贫僧欲见主持。”
“我便是。你找我何事?”
云游僧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乃一云游僧,来到宝刹,欲借住一宿。”
“既是云游僧,且随我来吧。”主持将他领到后院的一排房舍前,推开一间屋门道:“这间净室你且住下,饭堂就在对面,饿了自去吃斋饭。”云游僧连忙道谢。主持点了点头,转身走开了。
云游僧进屋一瞧,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榻,一张矮桌和几只板凳,床榻上放着一床被褥。
他住下来后,发现这座院子很安静,很少有人走动。他只是在吃斋饭的时候,碰到过一些僧人。斋饭时间一过,那些僧人就像钻进地缝里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整个院子里,只有一名身穿短衫裤的役僧在伙房里忙碌着。
云游僧想,这座寺庙的僧人,大概另有住处。但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他也不能到处乱闯,只能呆在这座院子里。日落时分,那名役僧从院子外面挑水回来。大概是因为水桶太重了,他迈步不稳,脚步有些踉踉跄跄。
云游僧连忙跑过去,道:“师父,我来吧!”说罢接过担子,在对方的指引下,将水桶挑进厨房,倒入一只水缸里。这只水缸很大,两桶水倒下去后,水缸只盛了一小半,估计还要再挑个两三趟,才能将水缸盛满。帮人帮到底。云游僧决定帮对方把水缸挑满,便道:“师父,水源在哪里?”
“出院子直走,一里地外有一处山泉。”
云游僧挑了几趟后,将水缸盛满了。他将水桶和扁担放到墙角,接过役僧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道:“师父,我看你已年迈,怎么还做如此重活?”
“唉,主持分派,谁敢不做?这庙里三四十人,每日吃水都由我一人挑负,甚感吃力。”役僧苦着脸道,随后又问,“你来自何处?”
“宝山寺。”
“宝山寺在哪?”
“离此地一千多里。”
“恁远?怪道没听说过。”役僧道,“你这人倒挺灵俐。你如此帮我,我自不会亏待于你,你且随我来。”役僧说罢,將对方拉出厨房,来到一间净室。
云游僧走进房间一瞅,役僧住的这间屋子陈设也很简单,与自己住的那间相差不多。役僧从佛龛上端来两碟时令果品放在桌子上,又变戏法似的端来几钵菜肴,虽是素食,但都是美味。他一边往桌上摆放碗筷,一边招呼对方坐下。
“如此美味,岂能无佐餐之物?你等一等。”云游僧说罢,转身出去了。须臾,他拿来一只硕大的葫芦,亮给对方看。
“这里面装的啥?”
“你闻闻,香不香?”云游僧说罢,揭开塞子,将葫芦嘴递到对方鼻子下面。
役僧皱了皱鼻子道:“出家之人,岂可饮酒?”
“嘘——!”云游僧将食指竖在嘴边,低声道:“这院子里只有你我,将门插上,谁人知晓?”说罢走过去插上门,回来坐到桌子旁,给对方碗里斟酒。役僧劳累了一天,也想喝几口解解乏,就没有阻止。
两人边喝边聊,役僧不知不觉间喝了两大碗,已有七八分醉意。云游僧道:“师父,我听说后日县令要办斋会,山上僧人都要下山,这里面有何玄机?”
役僧看了看房门,低声道:“你且将耳朵递过来,我说与你听。”云游僧连忙将耳朵伸了过去,役僧将嘴贴在他的耳旁,低声说了起来。
当晚二更时分,在隆兴寺通往莲花禅寺的石径上,行走着两名僧人,一名是身体强壮的隆兴寺主持高昙晟,另一名是身体瘦弱、提着灯笼的杂役。杂役亦步亦趋地跟在高昙晟身旁,为他照着亮。
两人行至莲花禅寺大门前停下,高昙晟对杂役道:“你回去吧,今晚就不要来接我了。”杂役合掌说了声“是”,转身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