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鸦雀无声。
余子明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尸僵，爬满他全身的眼睛却和活人眼睛一样，触感滑嫩湿热，滑腻腻的。
这些眼睛要比普通人的要大一些，黑色瞳孔旁是大片眼白，不仅形状各不相同，从瞳孔展示出的情绪也千差万别。
有的是兴奋、有的是悲伤，还有愤怒、惊讶、恐惧
姜离尝试合上它们，却发现这些眼睛都没有眼皮，它们像是如影随形的影子，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像是正好对视。
就好像人只要一旦被它们盯上，就无法挣脱。
身后传来嘀咕声。
“我怎么觉得，这些眼睛都在看我。”
“妈的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我也是。”
姜离头也不抬道：“霍梵，去通知宁漆寒，余子明的死亡确定和感染者有关。”
“好。”
姜离仔细盯着尸体各个伤处，大脑飞速运转。
表皮剥脱，尸体外表存在多处擦伤，皮下有出血现象，面内部的损伤严重，从骨骼形状判断，大概率是颅骨粉碎性骨折，从而导致的死亡。
身体擦伤统一位于右侧，说明死亡是由一次高出坠落而形成。
所有迹象都表明，余子明的死亡是高空坠落所导致，而他身上的几只眼睛，还能找到皮下出血的生活反应——这也意味着，眼睛是余子明死亡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精神操纵型能力者。”
姜离不相信巧合，一所重点高中在监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后，立即有学生感染感染、最后跳楼死亡。
这就是一场恶性谋杀，有人利用异能，让余子明“自愿”跳楼死亡。
而依据她的过往经验，对方应该拥有了精神操纵型能力。
能力者分为三大类，其中之一的精神操纵型能力者，不一定是杀伤力最大的，但绝对是最危险的存在。
不同于战斗型或是某些辅助型能力，可以进行后天培养增强，绝大多数人的精神力，几乎是一出生就确定的。
不仅如此，精神力同样难以察觉和探测，毕竟人们不难发现肉眼可见的身体异变，却无法防范大脑被人恶意“感染”操纵。
等到发现的时候，感染者已经失去了自主意识，成为一具傀儡。
“余子明手腕上的东西，是同一套吗。”
一旁的游亦突然出声，微微遮挡眉眼的碎发下，是泛着冷光的桃花眼，男人垂眸神色平静，看着余子明手腕上的两根手链。
两根手链在设计上很有巧思，分别坠着半颗玻璃爱心，缺口处完美吻合——是时下很流行的情侣手链。
不仅如此，当姜离小心将手链装进物证袋时，还在两颗爱心玻璃下，看见了些更有意思的东西。
两条手链的玻璃吊坠下，分别刻印着一个名字的拼音缩写。
其中刻着余子明yzm的那条，玻璃表面有不少划痕，只能依稀辨别出字母。
不过另一条倒是看的很清楚。
脑海中倏地闪过某个片段。
她一定才看过什么——
姜离腾地起身朝走廊跑去，被丢在原地的霍梵一脸惊诧，交代两人留下后，也飞速跟上。
走廊上一片空荡寂静。
姜离一目十行地飞速浏览着告示贴上的内容，最后在其中一块黑板前停下，黑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全校通报批评？”
身后传来霍梵的提问声，姜离点头，仔细阅读着告示板上的内容：
【在x月x日至x月x期间，发现以下学生有严重违反校规情况：
1x日晚，高三7班昌飞文长时间在操场逗留，没有按时回寝
2x日晚，高三13班袁婕由班级同学揭发，确认其晚自习吃零食的行为
3高三4班喻伸、齐夏萱，高三9班秦坊、戚娟娟，高三一班苏筱，高三12班郁儒、乌介，发现有早恋等恶劣行为。
4x日晚，高三6班
以上行为严重违反了本校校规校纪，学校将于下月一日的升旗仪式上，对以上学生提出严厉批评，并要求以上每位学生准备好1000字检讨书，在升旗仪式上进行全校自我检讨。
时不待人，高三时间无比珍贵，望其他学生能引以为戒，共建美好高三！
——xxxx年x月x日留】
落款时间是上个月月底。
也就是说，告示板上的“下月一日”，指的就是本月一号。
按照板报上的内容，出现在告示板上的学生，需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读完长达一千字的检讨书。
姜离看着第三条的某个名字，头也不回地开口道：“王老师，你们学校对于早恋，还有包庇情况吗？”
“通常不会。”
二楼楼梯口的王老师走下来，脸上带着被人发现的尴尬。
她刚确认完所有学生离寝，下楼就正好撞见姜离出现在走廊，大眼睛盯着一块告示板，专注的表情让让她不自主地停下脚步，看看姜离到底想做什么。
谁知道还没看一会，行踪就被人发现。
王老师轻咳一声，想起自己配合调查的任务：“几位调查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们学校不太正常，各种意义上的，”姜离背着手转过身，笑容意味深长：“刚才你说的‘通常不会’，并不包括年级第一的余子明吧？”
王老师脸色变得难看：“为什么这么说。”
姜离望着女人略显慌乱的眼睛：“批评早恋的这一条，别人都是成双成对，为什么高三1班的苏筱是单独一个人？一中是封闭式教学，一学期才能回家一次，学生想要和校外的人谈恋爱，可能性不大吧。”
“那也不能证明，我们包庇了余子明。”
姜离闻言微微一笑，拿起手中的物证袋。
“余子明死的时候，手上带着一套情侣手链，每条手链的玻璃吊坠上，分别刻了两个人命的拼音缩写，其中一个，就是余子明的yzm。”
而不同于余子明的是，苏筱的那条被保存的很好，玻璃表面看不出一点磨损，一眼就看清底部的sx字母。
“两人是不是情侣关系，其实很好确认，”姜离不给王老师一点辩驳空间，“把苏筱叫来，提取指纹和手链上的比对，就知道你们有没有包庇了。”
下楼的女人身形一顿，
“不用喊苏筱了，她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已经请假回家休息了。”
王老师见事情瞒不住了，长叹口气，“是，学校在这件事情上，确实对余子明有所保护。”
在女人的叙述里，余子明和苏筱都是稳定年纪前三十的好学生，而余子明除了高二一次年纪大考，从高一起一直都是年级第一。
所以最开始知道两人在早恋时，校方并没有第一时间通报批评，只是分别叫出来警告几句，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在下一次的月底考试时，余子明蝉联年第一，而苏筱却从掉出了年级前百。
学校立刻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早恋耽误学习，高三时间分秒必争，苏筱在这件事里需要反省；至于余子明被保护，是校方经过多重考虑，并且也经过了苏筱本人同意——”
霍梵忍不住插嘴：“是她同意了，还是你们强迫她同意了？”
“早恋是堵不透风的墙，苏筱站出来，全校人都会知道她和余子明谈恋爱，”姜离连连冷笑，“你们这么做，不是为了让她反省。”
“只是单纯想要羞辱她而已。”
情绪不稳定？
是已经没办法正常上学了吧。
姜离提起手里的物证袋，玻璃在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线，唇角勾起：“带着情侣手链，却眼睁睁地看着苏筱被逼疯。”
“余子明，好一个自我感动的大情种呢。”
少女的笑声清脆，听的在场的人背后一凉。
“不是这样的，”王老师点开光脑，调出余子明跳楼前的天台监控，叹息一声，“或许这件事，校方确实做的不妥，余子明其实也哎——”
“你们自己看吧。”
从监控画面的角度看，视频是对面女生宿舍的顶楼监控拍下来的，虽然有段距离，但胜在清晰度很高，能清楚看到天台上余子明的表情。
这位年级第一踩在天台围栏之上，面色苍白如纸，身形颤颤巍巍，脸上混杂着各种表情。
没有丝毫犹豫的，余子明只是大喊了一声“苏筱，我对不起你”，就从顶楼一跃而下。
不到一分钟的视频很短，姜离皱眉看完后，提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既然天台都装了监控，当时监控室里的人，没看见余子明要跳楼？”
王老师摇头：“学校的监控系统有人脸识别，教师和领导都可以随时查看学生情况，所以监控室的保安只是确保监控正常运行，主要工作还是检查学校的人员进出。”
几人一同走出宿舍楼外，女人指着校门口的保安室。
隔着窗玻璃，能看见里面保安室的半面墙都是监控画面，覆盖着校园的每一处角落。
保安室里坐着一个男人，身形佝偻，鬓边发白，皮肤异常苍白。
察觉到注视后转过身来，男人冲着几人微微点头。
“事发时，翁叔正和教务处的老师清点新买的教辅资料数量，所以才没看到监控画面的异常。”
姜离又仔细看了男人一眼，对他的称呼有些好奇：“翁叔？”
“是，因为他年纪比我们都大，”王老师不疑有他，“翁叔是去年才来的，平常话很少，但胜在人勤快，手脚也利索。”
姜离点头，不再多问。
余子明的尸体已经被抬进特制的运输车，等得到监护人签字同意后，就可以开始进一步的解剖鉴定。
宁漆寒那边还在问询，间断地发来不少学校的基本信息，内容同样令人咂舌。
比起军事化管理，城北一中更像是等级社会的缩影。
在这里，成绩是唯一的衡量标准，不仅班级按照学习成绩来，就连宿舍、自习室的选用，甚至食堂排队吃饭，都是按照考试排名分先后。
这一切，都被美其名曰为“让学生意识到，想得到就去自己争取，提前帮助他们认清社会本质”。
“太可怕了，”姜离身后的某位队员低语，“那我们这样的，在这岂不是没有一点人权。”
他旁边的兄弟跟着嘟囔：“可别我们了，我听说人家姜法医成绩可好了。”
“那成绩再好，也干不过这帮人啊，你看他们一个个都学傻了。”
旁边的王老师忍无可忍，面色铁青道：“考试分数是筛选人才最公平的方法，近十年里，九位省状元都来自一中，这就说明我们的教学方式没有问题——”
姜离倏地出声打断：“学校不是生产考试机器的流水加工厂，以及，如果你们的方法真的适用于所有人，为什么十位里只有九个？”
“毕竟还有一个人，并不来自一中对吗。”
女人下意识反驳道：“一中的教学方式被各大高校所模仿，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没有用我们的方法？”
“我当然知道。”姜离笑眯眯地打断，
“因为我就是那个人啊。”
“”
其他人：有被爽到。
哑口无言的女人涨红着脸，姜离没理她，用光脑给宁漆寒发了条消息，交代道：“尸体由我们的人带回去，至于苏筱是否和这件事有关——”
“姜离！楼上有人！”
霍梵身旁突然惊呼出声。
姜离顺着他的视线抬头，很快就在对面的女生宿舍楼顶，看见一抹人影。
和男生宿舍一样，女生宿舍楼一共有六层，顶层摔落几乎必死无疑。
耳边接连响起惊呼声，霍梵急声安排其余队员进行紧急救援，自己转身就拔腿朝女生宿舍楼跑去。
一旁的王老师先是一愣住，然后立刻跟上霍梵脚步。
姜离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女人背影，倏地冷冷开口：“别装了。
“你早就知道，她要跳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