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普顿宫,非常有名的英格兰都铎王朝式的红砖宫殿,即便没有巴洛克式的后院,即便没有白厅和安妮之门,但是沃尔西近十年的心血,让它的主体建筑完整,几座花园也别具匠心。
虽然不能说它是一座可爱的房子,却可足够森严恢宏和纯朴率真。
当然,也带着这个时期的城堡式宫殿都有的缺点:采光不是很好。
搬入这座宫殿的当天,朱厚烨就让克伦威尔带着他巡视宫殿。
没办法,汉普顿宫占地广袤,容易迷路。
在巡视的过程中,克伦威尔敏锐地发现了朱厚烨心情不好。
“亲王殿下,我知道这座宫殿不如在建的赫特福德宫。不过,它依旧是英格兰数一数二的官邸,应该不致于让您眉头深锁。”
“就是因为它是英格兰数一数二的宫殿,我才如此烦恼。克伦威尔,我接手了一个烫手山芋。”
“烫手山芋?”
朱厚烨道:“难道不是吗?连国王都喜欢不已的东西,如今却到了我的手里。”
“可是,是国王陛下将它赐予您的……”
“这就是我要说的。永远别高估你在君主心中地位。即便是君主赐下的礼物,你也要想一想,会不会是陷阱。”
“陷阱?”克伦威尔吃惊地道。
“没错。你就当来自远东的经验好了。”朱厚烨道,“我们现在去看看厨房。我想在花园里修建一座天文台,记录雨水和天气情况。还需要在宫殿不远不近、又远离河流的位置修一座化粪池。你帮我找个建筑师。”
“是的,殿下。”克伦威尔已经很习惯朱厚烨把各种事情丢给他。
一直拿着钥匙跟在两人身后保持高度静悄悄的汉普顿宫管事托马斯·克劳力终于沉默不下去了。
他道:“殿下,我是汉普顿宫的管理人,这种事情,您可以交给我。”
这半天下来,克劳力总算是看明白了,如果他不主动开口,活就不会掉到他的面前。
而不被主人器重、手里没活的管事,很快就会被其他人取代。
朱厚烨道:“我有另外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托马斯·克劳力浑身一抖,连忙道:“听凭您的吩咐。”
“光有化粪池不够,还需要倒夜香工人。我希望你能在庄园附近招募人手,成立倒夜香工会,向城堡和附近的居民搜集粪便,运送至化粪池,进行集中处理。粪便的处理方式,你可以去赫特福德化粪池管理小组进行学习。”
托马斯·克劳力傻眼了:“倒夜香工会?”
“是的。”见托马斯·克劳力不明白,朱厚烨少不得解释一二:“粪便是传播瘟病的重要媒介。而经过处理的粪便则是农作物必须的肥料。”
克劳力浑身一震。
他热切地道:“这,这是圣人国的秘法吧?我知道了!请放心!我一定会完成殿下的交代!”
虽然汉普顿宫位于里士满,但是作为汉普顿宫的管事,能博得大主教沃尔西的青眼并在众多仆人中脱颖而出,克劳力本身就不是那种顽固又无能的家伙。
“不止如此。这座宅邸需要上百位女仆。她们的工作内容包括每天都要把城堡的地板刷一遍,城堡的帐幔每个月至少要清洗一次。城堡的墙纸,最少三个月要更换一批。”
螨虫可不是现代家居需要头痛的问题。在不讲究卫生的中世纪,更是一个大问题。
一想到帐幔上爬满了苍蝇,轻轻触碰一下,就是宛如轰炸机一样满天飞的苍蝇蚊虫,房间不知道哪个角落就藏着一坨屎,朱厚烨就直犯恶心。
虽然是临时居所,等他在赫特福德官邸建造好,这座宫殿就要还给亨利八世,他还是不想将就。
克劳力两眼发直:“每天吗?”
“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我会招募更多的女仆。”
反正下面的佃户们都盼着把女儿送进城堡做女仆。现在不过是多招些人手。就是庄园下面的佃户家的女孩不够,他也可以去周围、去伦敦城里招募。
他相信,凭着汉普顿宫的招牌和亲王的爵位,不止是农家女,就连小贵族和乡绅家庭,都乐意花钱把女儿送进来。
“那就有劳了。”朱厚烨转头对克伦威尔道,“你也挑几个房间,作为领地法庭档案馆和你的办公室。”
“是的,殿下。”见朱厚烨依旧眉头深锁,克伦威尔道:“殿下这是,在担心罗奇福德子爵小姐吗?”
关于安妮·博林的事,克伦威尔也听说了。作为一个从业多年的律师兼合格的政治动物,克伦威尔对取舍自有一套理解之外,克伦威尔的内心深处也有自己的道德标准。
克伦威尔其实很同情安妮·博林。
朱厚烨道:“只要她初心不变,国王最多也只能骚扰她,却不能逼迫她做什么。真正困难的是一年以后。”
“一年以后?”
“是的。伊丽莎白·勃朗特的怀孕证明了我的方法是有效的,国王将会拥有更多的子嗣。私生子越多,国王就会越想拥有合法的儿子,英格兰的王储。这个时间,是一年。一年后,因为国王的意志,英格兰将迎来剧变。”
伊丽莎白·勃朗特怀孕,如果她生下儿子,国王肯定会非常高兴。
如果玛丽·博林也跟着生下儿子,那么亨利八世绝对会昭告天下!
如果还有第三位夫人也给亨利八世生下了儿子,那亨利八世心中绝对会无比确信,没有儿子根本不是他的问题。既然凯瑟琳王后生不了,他就要另娶新王后,生一个儿子出来。
克伦威尔和克劳力都想到了这一点。
他们双双一抖。
该不会国王的反应都在这位亲王的预料之中吧?
克伦威尔的反应还好,托马斯·克劳力的眼中闪过的,却是畏惧。
来到汉普顿宫的第一天,朱厚烨巡视了这座宫殿,第二天则带着克伦威尔和克劳力两个巡视庄园附带的田庄。
田庄的佃户和农民们早就得了消息,早早地预备起来:他们穿着最好的衣服,站在道路两旁,预备着对新主人欢呼。
就跟以前沃尔西巡视产业的时候一样。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朱厚烨竟然带着克伦威尔和克劳力两个下了马车,走到田里,蹲下去,观察麦苗的生长情况!
看着朱厚烨低下头仔细观察麦苗的模样,边上的农夫面面相觑。
克劳力小心地道:“殿下,请问,有,有什么不对吗?”这位殿下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的确很不对。”朱厚烨道,“首先,没有注意间距。麦子的间距最好在四英寸。过于密集,不但会导致产量下降,还会造成倒伏?”
“倒,倒伏?”
“就是风一吹,麦子都倒地的情况。而且你看看这些麦子,麦苗跟麦苗之间竟然还混杂着杂草!也就是说,没有除草,田庄的农夫播了种,就不管了。”
因为是沃尔西的官邸,庄园附近的农田都有进行仔细规划,还有简陋的灌溉设施。可以说,从生产条件来说,这里的农庄胜过英格兰百分之九十五的庄园。
可是从种植技术上来说,英格兰农民掌握的种植技术,几乎为零。
朱厚烨道:“小麦长到三英寸左右的时候,就意味着即将进入分蘖期。水、肥、阳光、温度、湿度,越是接近最佳状态,分蘖就越多,将来结的麦穗就越多!”
麦穗越多,收成也就越多。
这么简单的道理,无论是克劳力还是在场的农民都是懂的。
朱厚烨道:“先想办法补救,从除草开始。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先用一英亩或者几个阿尔邦试手。”
“是,是的。”克劳力连忙应下。
按照英格兰的习俗,领主的田庄都属于领主。这片庄园属于汉普顿宫,也属于朱厚烨。朱厚烨都这么说了,克劳力没有反对的道理。
而这天晚上,朱厚烨给安妮·博林写了分开后的第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