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萨伏伊的路易丝的会客厅里,弗朗索瓦对母亲道:“妈妈,如果您喜欢黄金珍珠的话,我送给你。”
路易丝道:“哪一颗。”
弗朗索瓦一滞。
他当然知道母亲指的是哪一颗,同时他也听出了母亲的不赞同。
“哦,妈妈,我只是想让您高兴。”
“然后得罪一个可能的盟友?”
黄金珍珠,路易丝很想要,但她觉得,现在不是好时候。
只是因为别人拥有一件稀世珍宝,就处置一位外国王族,吃相太难看。
更别说她正在跟夏尔三世争夺苏珊·德·波旁和大女士安妮的遗产的现在。做得太过分,很有可能让她错失她本应该有的。
在萨伏伊的路易丝看来,这个世界上,领地最贵重,然后是实实在在的钱。至于黄金珍珠,既然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那只要行事巧妙,迟早会是她的。
“妈妈,您也太小心了。谁知道这个远东亲王是不是真的。”
如果对方有随从,那就算了。既然对方没有,就当不知道,然后说他冒充王族,把人关进要塞,对方的珍宝不就是他的了?
就是不好直接在宫里动手,或者担心各国的反应,等这家伙出门的时候动手也可以。反正这世上多的是强盗,又有谁会管这些强盗是什么来路?
萨伏伊的路易丝道:“我们现在正打算跟英格兰联盟,共同对付卡洛斯一世。在这个时候,不宜节外生枝。”
弗朗索瓦有些不高兴,正要开口,门口传来侍从官的通报声:“王后殿下到~”
母子俩连忙站好。
弗朗索瓦昂着头,看着妻子走到他面前,道:“陛下,拉罗格殿下发现,波旁公爵有反叛的迹象。”
路易丝急切地道:“王后,你确定?”
“是的。”克洛德形容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道:“我跟阿内伯爵夫人确认过了。波旁公爵最近的确有些奇怪。”
弗朗索瓦道:“我记得阿内伯爵夫人的父亲,是波旁公爵的下属。”
“是的,陛下。”
弗朗索瓦正想开口,忽然听得门外又传来一声通报:“勒妮公主到~。”
等勒妮向弗朗索瓦行礼之后,路易丝就道:“是什么风把我们的公主殿下吹来了?难道又是拉罗格殿下?”
“是的,我的确刚刚在花园里见到了拉罗格亲王殿下。”
弗朗索瓦注意到了勒妮对朱厚烨的敬称,亲王殿下。
他道:“如果是关于波旁公爵,我已经知道了。”
勒妮道:“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拉罗格殿下提醒了我一件事。”
“什么?”
“这次的英法合约。英法百年战争的仇怨,英格兰对法兰西王冠的执着,我找不到英格兰跟法兰西联盟的理由。我更愿意相信,英格兰其实更愿意跟西班牙、跟其他人一起瓜分法兰西。”
“够了!”弗朗索瓦怒道,“这不是你应该管的!”
简直就是另外一个法兰西的安妮!
勒妮道:“如果法兰西赢了,我有机会嫁给卡洛斯一世成为西班牙王后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后。可万一法兰西输了,我就只能委屈地嫁去意大利,做一个小小的公爵夫人!事关我的利益、我的未来!我为什么不能开口?!”
弗朗索瓦直接转身离开。
等儿子走了,萨伏伊的路易丝才道:“公主殿下,我知道您关心自己的前程,但是请您不要忘记,我儿子才是法兰西国王。”
“那么,请问路易丝殿下,您难道就愿意看着您的儿子被卡洛斯和亨利羞辱吗?与其事后留下眼泪,不如现在考虑周详。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刻接见拉罗格殿下,详细咨询他的意见。同时,派人盯紧了波旁公爵,一发现不对,就立马拿下,直接丢进要塞!”
虽然年幼,但是那一刻,路易丝和克洛德实实在在地在这位年轻的公主的身上看到了大女士安妮的影子。
路易丝没办法,只能派出侍从。
等朱厚烨踏入路易丝的会客厅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三个女人:萨伏伊的路易丝、王后克洛德和公主勒妮。
其中公主勒妮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而克洛德王后则是满脸的担忧,至于萨伏伊的路易丝望向他的眼睛里充斥着审视。
看着朱厚烨先后向儿媳克洛德和自己行礼,并向勒妮颔首致意,萨伏伊的路易丝上前半步,道:“国王现在有要事,拉罗格殿下不介意跟我说吧?”
“哦,当然。路易丝殿下是法兰西的摄政夫人,老成持重考虑周详。相信您能更加周到稳妥地处理此事。”
两人双双露出标志的社交礼仪笑容。
朱厚烨笑得像只无害的小白兔。路易丝已经尽量拿出了慈祥的姿态,可是摄政夫人的位置做得久了,她脸上每一条皱纹里都带着威严,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像巨蟒的眼睛一样,冷冷地盯着自己的目标,好像随时都在估量着对方的份量和自己的情况,就待时机成熟,一口吞下。
路易丝道:“您能体谅,真的是太好了。毕竟野蛮……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国家都看不起女人,也不屑于跟女人对话。”
“我能理解。虽然我来法兰西没几天,但是从敬称上,可以看出一二。您被尊为殿下,不是因为您是国王的母亲,而是因为您已故的丈夫。”
“这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在我的故乡,您跟克洛德王后都会被尊为陛下。区别在于,王后只是陛下,因为王后是君主的配偶;而您,则是太后,是无可非议的女君主,全国最尊贵的女性。”
这话一出,别说是路易丝,就连克洛德和勒妮都竖起了耳朵。
“这是真的吗?”路易丝急道。
“是的。我们有太后临朝、太后称制,却没有王后临朝、王后称制的说法。国王不像话的时候,太后可以当众呵斥,甚至可以否决国王的决定。”
“哦,这,这也太……太不可思议了。”
路易丝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听得心潮澎湃心生向往。
如果,
如果法兰西也有这样的规矩,那她当初又怎么会被大女士安妮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其实只要代入思考就很好理解。女人总是长情的,所以在没有生下孩子之前,甚至在自己的儿子长大之前,女人很难对自己的婆家产生归属感,相反,因为在婆家的艰难,反而会让她们更加怀念在娘家的日子。这种心态非常危险。如果是在贵族家庭,最多是拿婆家的财物贴补娘家,可如果放在王室家庭……”
朱厚烨停顿了一下,在场的三个女人都听懂了。
“所以我们会接受太后的领导,因为她已经深深地把跟扎入皇室家庭,而对王后,我们只有礼节性的尊敬而已。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利益不受损害。”
“非常明智。”路易丝的语气充分说明,她对这样的逻辑是何等的赞同,就差没直接表达对法兰西没有这样的规矩的遗憾了:“我从王后和勒妮公主的口中听说了一些事情。”
“是的。”
“我好奇的是,您为什么选择了法兰西。”
“因为法兰西有一统欧罗巴的潜力。”
“法兰西拥有一统欧罗巴的潜力?”
萨伏伊的路易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第一时间升起的是,狂喜。
受到肯定后的狂喜。
那一刻,她恨不得她的儿子弗朗索瓦也在场。
但是狂喜过后,她心中又升起了一股不确定:这是真的吗?这家伙不会骗我吧?
路易丝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强作镇定地道:“能详细说说您的理由吗?”
“当然可以。要想一统欧罗巴,需要足够的国力,也就是说,需要足够的兵力和足够的财力,足够的兵力意味着强大的军队,足够的财力则代表着后勤补给。延伸下去就是足够的人口和足够的口粮,也就是足够广袤的国土。这两条就将那些小国排除在外。
“当下的欧罗巴,能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只有法兰西、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
听到这里,路易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勒妮也道:“可是卡洛斯身兼西班牙国王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两职。”
“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个标准,收税的能力。”朱厚烨道,“我从尼德兰商人乔克波先生交谈过,从他嘴里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为了夺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宝座,哈布斯堡家族又跟他借贷了一大笔钱。”
勒妮道:“这有什么问题?”
“问题很大,公主殿下。在我的故乡,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还知道,卡洛斯刚成为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的国王的时候,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先后发生叛乱。”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问题在于,叛乱产生的原因,竟然是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的人民担心受到剥削。而之后的很多事情都表明,卡洛斯的确把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留给他的国家当成了钱袋子。而这个模式,从目前来说,并没有改变。”
朱厚烨道:“不止如此,他的领地虽然广袤,其实非常分散。本来就治理不易。卡洛斯也缺乏强而有力的手段,把整个国家整合到一起。比方说,神圣罗马帝国虽然说是一个国家,其实是诸多的选帝侯组成的联盟。在神圣罗马帝国境内,皇帝的话语未必会比选帝侯有用。这些选帝侯本来就是领主,领地的出产又是有限的。请问,他们愿意看到一个手腕强硬又强大的皇帝吗?那只会损害他们自己的利益。”
萨伏伊的路易丝道:“所以您选择了法国。”
“是的,只要渡过眼前的难关,法兰西的未来就是一片光明。”
萨伏伊的路易丝道:“是的,的确是如此。王后殿下,希望您在英法会盟期间好好表现,别让法兰西丢了面子。”
只见克洛德王后面带惭愧地低下头,应了一声是,而勒妮公主却仿佛受到侮辱一般,高傲地抬起头。
离开萨伏伊的路易丝的会客厅,朱厚烨立刻找上迪雅娜:“抱歉,阿内伯爵夫人,我能耽搁您一点时间吗?”
“是的,拉罗格亲王殿下。您请说。”
“英法会盟,是两国的大事,做决定的,应该是两国的国王。可是路易丝殿下却要求王后殿下不要失礼。这是为什么?”
“啊~!亲王殿下的故乡没有舞会吗?”
“当然有。历代王朝都有教坊司,专门为国宴服务。”朱厚烨脱口而出,继而恍然大悟:“难道欧罗巴这边,是国王和王后领舞?”
“是的。”
问题是克洛德王后天生的残缺。
她天生脊椎侧凸而驼背,哪怕十六世纪的宫廷礼服,里面有束腰外面有束胸衣,胸前还有尺子,一般的淑女穿了这样的衣服,连弯腰的做不到。可是到了克洛德王后这里,哪怕是束腰、束胸衣和尺子也挽救不了她的驼背。
此外,因为脊椎侧凸,克洛德王后还是跛脚。平时走路慢一点,倒是不会很明显,可跳舞就不行了,哪怕她竭尽全力,她依旧有可能当众出丑。
更别说她嫁给弗朗索瓦之后,几乎每年一次的怀孕妊娠,让她苍老、让她憔悴不堪,也让她不断地发胖,使得她远不如宫廷贵族侍女们那样体态轻盈。
可以说,克洛德王后一直是宫廷的笑料。
“原来是这样!”朱厚烨道。“我很抱歉,给王后殿下带来的不必要的麻烦。”
“我会向王后殿下传达您的歉意。”
“那,我能问一下,这样的宴会,国王和王后领舞能取消吗?”
“您说呢?”
“那,是否有强制规定舞曲和舞蹈种类?”
嗯?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