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生——！”
米璃惊错，大喊出声。
颜生滚出好几圈停下后，背朝天爬在地上。
他身上的白衬衣被血浸湿，右肩和背上鲜红一片！
游戏里生成的巨虎大概是第一回捕猎，对鲜血甚感新鲜，没有马上接着进攻，而是抬起爪尖舔了一口。
舌头上的血腥味，就是一方霸主的威严，它满足地怒嚎一声，带着胜利者的高傲，不紧不慢地朝颜生逼来。
颜生似乎伤得很重，胳膊努力在撑，却抖得厉害，完全无法撑起身体。
巨虎的影子已盖上他，居高临下鸟瞰着，一口下去就能让他尸骨无存！
另一边，自看到颜生受伤，米璃就已经朝这边冲了过来。
上弦太慢，她干脆丢了弩，从背后抓起一把箭只握在手上。
她的身躯在巨虎面前渺小如蝼蚁，发出的声音却毫不畏惧：
“来呀！畜生！”
巨虎被她激怒，一掌扇来。
米璃双手紧握箭只直冲虎掌，用尽全力刺出去！
巨大的力量将她一下震飞，直接向后滚出五六米远。
摔得不轻，浑身都疼，但最疼的还是手掌。
她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接触虎掌的一刻，粗糙的箭身和手心死命摩擦，有些折断，有些扎入虎掌，还有些被硬顶了回来。
磨得溃烂的双掌立刻血迹斑斑！
米璃还没爬起来，急忙抬头去看。
虎掌被插上了几根箭，虽打不掉几滴血，却让巨虎十分难受。
只见它发狂地抓地，刨树，嚎叫，折腾着想把箭从肉垫里□□。
没门儿！你个没长手的蠢材！
米璃咬牙腹诽。
这会儿，颜生终于缓过劲儿来，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身子看着有些飘忽，但意识十分清晰，趁巨虎忙碌于纠结自己的爪子，拼命朝米璃这边跑来。
米璃也努力起身，但脚踝崴到了，站不大直。
“……赶紧跑……”
颜生一把拉住她，嘴里吐出一句虚弱的催促。
米璃被他拉着，跑在他身后，抬眼就是他满背的血迹，触目惊心。
她跑不快，一半是自己在跑，一半是被牵引着向前，系统给穿的一双小跟鞋很快就双双掉落，光脚踩在草丛上，一高一低，还有石子，脚底膈得火辣辣地疼。
但一点也不敢放慢速度。
才跑出100米，巨虎就一怒之下直接折断了爪子上的箭，也不管扎在肉里的箭头，怒吼一声，开启了复仇追击。
发现巨虎追来，两人心都提到嗓子眼，肾上腺素飙升，肌肉拼命发力。
两个丢盔弃甲的逃兵，如今只剩赤手空拳，再无从应战。
但巨虎的速度远超他俩，追过100米不费吹灰之力。两人拼尽百米冲刺的速度，却还是眼睁睁看着身后的猛兽越来越近！
虎啸声如巨浪涛涛，将草丛激得层层迭起，瞬间就荡到两人脚底，震得人腿软到几乎跌倒！
巨虎的奔跑声也如滚滚雷动，混着耳边呼呼的风声，直叫人心惊肉跳！
不行，根本跑不出多远，连一分钟都熬不过……
米璃有一瞬间想让颜生放开她，他自己应该能跑得更快。但颜生的手抓得很紧，怕滑脱似的，用力至极。
急促的呼吸中，米璃没有开口。
快要跑回到中点处，黑白城堡倏地在雾中显形。
“躲城堡！”颜生顿时大喊。
这座装满误导信息的城堡，此刻忽地成了避风港。
看到希望，神经重新兴奋，在越来越近的虎啸声中，两人拼尽最后的力气跑向城堡黑色半边的大门。
身后的猛兽已近在咫尺，一个前扑便能将两人按倒。颜生推开门的一刹那，米璃的长发被呼过来的大爪搔了一把！
颜生奋力将她往里拽，米璃几乎是以双脚离地的姿势飞进了门。
她重重摔到石板地上，而颜生马上关门飞速锁上门栓。
门栓的“咔嚓”声和巨虎撞门的“咚当”声同时响起，只差半秒，巨虎就能冲进门来！
生死就在毫厘之间，险险脱离虎爪的两人还完全反应不过来，一人趴在地上，一人靠着门，止不住大口喘气。
“呼……呼……呼……”
……
巨虎并不甘放弃，一下下对着门猛撞，门身抖得吱吱嘎嘎，听上去就要被撞碎！
颜生死死抵着门，手掌按在门锁处扣紧，身体却不时被外面的撞击震离。
仔细看，这门外侧是一块木板，里侧居然贴着一块钢板，门锁也是钢做的，十分结实。
简直就像……就像是专门用来对付这只虎的。
巨虎缕撞不开，气急败坏，发出一声声怒吼。那声音传到城堡里，就在封闭的石墙内反复回弹，震耳欲聋。
米璃总算能站起来，跌跌撞撞跑到那个苹果大的小口处往外看，巨虎正在外面徘徊，虎尾左右横扫，气急败坏。
口很小，得凑近了看，米璃几乎贴上了脸。
忽然，巨虎发现了她，竟一个扑跳蹦过来，一掌伸向小口！
还好口小，只伸进来一个爪尖，米璃蓦地往后一哆嗦，爪尖堪堪从她鼻前滑过！
“离远点。”
立刻就听到了颜生的责备。
巨虎在门外徘徊了两分钟，终于悻悻而去，消失在了大雾里。
危机总算解除，米璃觉得全身都快散架。
“我……靠……”
她发出一声长叹，气息因过度疲累而只剩浅浅一点。
过了一会儿，没听见颜生的声音，米璃转头去看。
颜生还靠着门，但人坐到了地上。他并没用背靠，而是用的左肩，侧靠着，留出一片血淋淋的后背。
他双膝弓起，也一并靠着门，一米八多的颀长身躯缩在门底下，折成三折。
小空间里并不十分亮堂，他蜷缩着的身体没在阴影里，显得有些孤寂。
看得出来，他伤得不轻。
米璃也是一身伤，到处都疼，但到底没被虎爪直接挠到，撑一撑还能过去。
不过脚底实在有些受不了，一沾地就本能蜷脚趾，走路跟只企鹅似的。
她好不容易走到颜生跟前，正想问候，就见他抬起右臂撑上膝盖，手掌举过头顶，将脸整个遮了起来。
“……？”
米璃愣了下，才问：“你怎么样？”
颜生没出声。
米璃弯下腰去，这才听到他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喘息。
尽管遮住了脸，耳鬓湿透的发丝还是露了出来，发尖正一滴滴落着汗。
“很严重吧，我帮你看看。”米璃说。
“……不用……”他吐字艰难，“只是……皮肉伤……”
每个字都在颤，这哪只是皮肉伤！
米璃皱眉：“我懂一点护理，能帮上忙的，先把衣服脱掉我看看。”
她伸出手去，却被颜生用胳膊挡住。
“你到一边儿去……”
他深埋着头，嗓音低哑。
“给我一点……时间……”
给你一点时间……缓一缓吗？
米璃心中疑惑，但他如此拒绝，也不好勉强。
她慢悠悠朝一旁走开，却总不放心地回头看。
颜生肩背上的虎爪痕迹十分明显，衣服的破处呈现出几条条状血痕。但血并没有一直流，多处都已风干，将衣料皱巴巴地粘贴在皮肤上。
远观的话，好像伤口真的不深，就像他说的，只是皮肉伤。
但他为何这般难受，当时还一度无法动弹？
难不成，有毒？
米璃倒吸一口气，几步蹿到颜生背后，伸手就去撩开他的衣服破口。
“……唔！”
颜生的身体一瞬间猛缩，发出一声急促的低吟。
“别碰我！”
米璃被他激烈的反应惊到，摸到刺猬似的缩回了手。
她愣了片刻，脑中忽然闪过第一次见他时的情形。
那时他刚从7号小屋出来，身上无伤，却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她要上去扶，却也是刚碰到就被他缩开，也是那句话：别碰我。
他说他听觉异常，嗅觉异常……
但现在想想，当时的状态，明明就是触觉异常！
米璃脑中零零星星闪着几个光点，渐渐连成一条线。
“叮”地一声，她心口突然一紧，立刻走到颜生跟前，蹲下来一把拉开他遮着脸的胳膊
——一张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露了出来。额上，鼻梁上，布满豆大的汗珠，额角青筋暴起，下唇已咬出血痕！
“……！”
米璃嗓子发颤，吐出来的话怯怯的，“颜生，你变灵敏了的，是不是不止听觉和嗅觉？”
“……”
被她看到，已经遮掩不过去，颜生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他软软地抬起眼皮，狭长的眼睑下，投来疲惫却淡定的目光。
“对。”
他轻轻开口，低沉的嗓音十分沙哑，“我进游戏后，所有的知觉，都比正常灵敏了几十倍。包括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还有……痛觉……”
“我伤得不重，只是……”
果然……
米璃没出声，手心使劲攥紧。
“不是什么异能，不过是被传进游戏的时候，感官系数设置高了。”
他缓缓继续，“你懂电路吗？打个比方，我们的神经传导是一条电路，知觉就是从末端传到大脑的电流。而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被调成了电阻为零的导线，只要有一伏特电压，就会有无限大的电流通过。”
“每一点微小的感觉都会变成巨大的刺激，身体随时随地可能突然紧绷。如果再把电流比作信息量，那大脑就是一直处于信息过载的状态，有时候超负荷了，就会宕机。表现出来就是，无法动弹。”
“……”
米璃说不出话来。
“有一些感觉是持续性的，持续的刺激后，神经系统就自动调节，慢慢就适应了。比如视觉，刚开始都没法睁眼，现在只要不是强光，基本没问题了。还有触觉，刚开始连衣服贴到皮肤都受不了，现在不会了。”
“但突发性的还是没法适应，比如突然大的声音，太甜的蛋糕，比如……疼痛……”
颜生的表情始终没变，除了痛觉带来的反应，并无其他。
话也说得淡淡的，有些无奈，却毫无抱怨。
听了这些，米璃发觉，再看到他肩上的血迹眼睛都会发酸。
无法想象，他现在有多疼……
心头生出了一根刺，有一瞬间，米璃有想要抱住他的冲动，就像当年小岚阿姨抱住自己一样。
但她没动，她觉得，颜生和自己当年不一样。
他不需要安慰，顶着这么个天大的debuff一路打到boss战，明知自己承受不了还是义无反顾地顶上去，他很强，一塌糊涂的强！
“你知道就行，不是什么大问题，有时候反倒有帮助。”
见米璃一脸凝重，颜生反倒扯开嘴角，露出了一点笑意。
“现在麻烦的是，我们可能过不了这一关。这个boss太厉害了，就是何成然来了一起上，也拿它没办法。”
米璃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随口应和：“是啊，这谁打得过？谁设计的脑残游戏？”
的确很奇怪，设置一个不可能通过的关卡，意义何在？
“还有这个城堡，”米璃一脸嫌弃，“明明没有有用的信息，为什么会存在？就为了在这时候救我们一命？”
蓦地，颜生眼中闪过了一道光。
“城堡……”他低念一声。
米璃：“你想到什么了？”
颜生骤然抬头，望着米璃的眼睛熠熠发光。
“走，出去看看。”
他手抓住门锁，将身体拉起来，打开门走到外面去。
米璃跟随。
颜生站到两扇门的中线上，往后退出几步，将城堡黑白两边打量了一圈。
然后，他脸上露出了欣然笑意：
“我知道这座城堡的真正用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