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憬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白清珞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辩解,陆憬便将她的所作所为和整件事件相关的证人都一并交代了。
萧徇龙颜大怒:“白清珞,白瑶可是你的亲姐姐,你如何能作出这样手足相残的事情来?”
白清珞求救地望向萧煜,后者却连正眼也不曾瞧她一眼,只道:“枕边人如厮,儿臣恐夜不能寐,恳请父皇允儿臣休妻。”
最后一丝希望也被磨灭,白清珞心灰意冷。
她突然大笑,手指着萧煜道:“萧煜,你又能干净到哪儿去?你心里那些……”
“然她毕竟是婉锦的生母,我不忍婉锦小小年纪便遭受骨肉分离之苦,遂求陆将军网开一面,留她在毓庆宫直至婉锦长大成人。”萧煜打断她的话,听起来善解人意极了。
“不,我不要留在他身边!”白清珞神情突然变得惊恐起来。
陆憬隐隐感觉到,萧煜此人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润谦逊。
白清珞知道他对白染染的心思,倘若有一日从她嘴里泄漏出来,萧煜兴许能全身而退,但白染染却势必被这世俗口诛笔伐。
这样的危险,留在萧煜身边让他处理,实是再好不过了。
陆憬点头应允了。
三皇子妃被废的消息,很快就从皇宫传遍了京城。
没人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只是晋朝自开国以来,从未发生过皇子妃被废的事情,一时间百姓议论纷纷。
具体在议论什么,陆憬并不在意。
他出了宫就回了镇国府。
白染染还未醒,好在气色看起来比昨日好了许多。
陆憬照常给她喂了汤药。
伴鹤过来禀报:“白侍郎在门外求见。”
“让他在敞厅等我。”陆憬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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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炜廷得了白清珞被废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两眼一黑,差点儿晕过去。
“我小女儿自幼端庄温婉,克己复礼,说她失徳,那不能够啊!”
“这事儿,白侍郎恐怕得问问自家夫人。”邱公公点到即止。
白炜廷立刻怒气冲冲地去质问柳氏。
柳氏知道是东窗事发了,言语躲闪地说完前因后果。
“简直荒唐!”白炜廷大骂,“她没脑子,你也跟着没脑子吗!”
柳氏哭哭啼啼道:“我原也不想的。可珞儿那样求我,她说萧煜为了白瑶,多次出手打她,白瑶一日不除,她便如同活在地狱……珞儿毕竟是我亲女儿,我如何忍心……老爷,珞儿被废,这事儿一定是陆憬做的,你去和他求求情,你是他岳父,他肯定会听你的!”
说到后来,柳氏捂着肚子,直说肚子疼。
她临盆在即,白炜廷急忙请来大夫,手忙脚乱等到她昏睡过去,仔细思考了柳氏的话,最后还是决定豁出一张老脸,去找陆憬求情。
好在他一说明来意,陆憬就同意让他进来了。
他就知道,再如何也是一家人,一家人怎么能有隔夜仇呢!
白炜廷稍稍放宽心,等陆憬出现,急急迎了上去:“贤婿,珞儿的事我已经知晓了。刚刚在府上,我已经狠狠责骂过贱内了,她教子无方,我会罚她伫足三个月,珞儿那边,我也会当面好好教训一番,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去求陛下开恩,收回成命吧!”
他每说一句话,陆憬面色就冷一分。
等到他说完,陆憬几近讥讽地看向他:“还有别的要说吗?”
白炜廷揣摩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立即道:“当然了,子不教父之过,这事儿我也有责任,珞儿年轻不懂事,做事是极端了,你若要怪,就都怪我身上吧!”
“说完了?”陆憬又问。
白炜廷实在摸不透他话里的意思了,只得点头道:“说完了。”
陆憬嗤笑一声:“染染如今生死未卜,白侍郎深夜拜访,我原以为是在担忧染染,竟未曾想你字字句句,未曾提到她一句,实在叫人寒心。”
白炜廷确实将这事忘了。
他老脸一红,尴尬道:“染染她,没被欺辱吧?”
这就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要关心的吗?
陆憬气笑了,“白侍郎既无意,我也不强求,请回吧!”
他是下了逐客令了。
白炜廷自知失言,还要再补救一番,伴鹤已经来“请”他走了。
白炜廷也来了脾气:“站得越高,摔得越重,陆憬,你猜这朝堂上有多少人在盼着你摔下来?”他说完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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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陆憬告了假。
他不放心白染染,需得等到她醒来了才安心。
上午大夫又来诊了脉,白染染脉相已经平稳下来,最迟今晚便会醒了。
陆憬点点头,整个下午就都留在寝院办公。
时至傍晚,夕阳的余辉透过窗棂一束束照进屋内,白染染觉得有些刺眼。
她眼睫微动,有些吃力,便又更用了些力气,眼睛终于睁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挂着绣芙蓉青纱帐的床顶。
她再微微侧目,陆憬就坐在不远处的书桌上,坐姿如松柏,提笔书写着什么。
夕阳西斜,尘埃在光束里飞舞。
他半边身子融在夕阳里,染上柔和的红。
如墨的长发只用一支玉簪随意束起,额间几缕碎发,在微风下轻轻浮动。
画面美得就像是一幅水墨画。
白染染看得痴了。
许是她目光太过热烈,陆憬似有察觉,他抬起头,视线不偏不倚和白染染对上。
白染染愣了愣,朝他扬起一个笑,眉眼弯弯。
不过几日,她便清瘦了许多,脸颊的婴儿肥褪去,又素着一张脸,笑起来温婉清丽。
陆憬放下笔快步朝她走过去,并朝门外吩咐道:“伴鹤,叫大夫过来。”
说话间他已来到床前,坐在床头仔细打量着她,“可有哪里不舒服?”
白染染却不急着回答,反而问他:“明珠他们人呢?”
刚醒来心里还记挂着别人。
陆憬默了默,道:“已经救回来了,全都无碍。”
“那就好。”白染染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哭诉:“云熙,我手臂好痛啊,不会是废了吧?”
“伤口有些深,少说要将养十日。”话虽如此说,陆憬却不放心,等大夫过来后,又让他重新换了药。
药里有麻沸散,白染染舒服多了。
陆憬搀扶着她坐靠在床头,
明珠已经端来了肉粥,一脸担忧地看着白染染。
白染染昏睡的这两日,除了汤药,几乎是滴米未进,刚闻到饭香肚子就叫了。
白染染已经不会觉得尴尬了。
她手臂不能动,只好眼巴巴地瞅着陆憬。
她这一病,鹅蛋脸都瘦出了美人尖,衬得她那双荔枝眼更大了。
见她还是一如既往会用这双眼求人,陆憬好笑又欣慰。
本来就是她不说,他也是要喂她的。
嘴对嘴都喂过,其他又算得了什么?
陆憬不动声色地端起肉粥,舀了一勺吹至温热,送到白染染嘴边。
白染染乖巧张开嘴,肉粥软烂香甜,她舒服地眯起眼。
像只餍足的猫。
一碗粥很快下肚,白染染吃饱喝足,又犯起了困。
她打了个哈欠要躺下去,却被陆憬拦住,“你躺了三天,大夫说了,要多动动。”
时值隆冬,天色又暗得早,眼下已是月上高头,窗外大风阵阵。
这个天出去,哪有躺被窝里舒服?
陆憬一眼就看出白染染的顾虑,善解人意道:“屋外风大,就在屋里走走。”
“行吧。”白染染勉为其难下床。
刚站起身,白染染倏地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仰。
“染染!”陆憬立即将她接住。
他的怀抱厚实温暖,白染染听着他胸膛强有力的心跳声,渐渐恢复了意识。
她又回忆起昏睡前也是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虽然陆憬飞快地挡住了她的视线,可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看见了一只血淋淋的断臂,在空中抛起又落下。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
“染染。”陆憬又开口叫她,却觉怀里的人身子开始颤抖,泪水很快就染湿了他的衣襟。
“陆憬。”白染染哭着喊他,“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啊……”
她嗓音娇娇软软的,陆憬觉得自己的心也被这一声声哭泣,化成了一滩水。
他轻声叹了口气,像哄小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别怕了染染,我找到你了。”
白染觉鼻尖一酸,哭得更大声了。
约莫过了半柱香,白染染终于哭够了,抽抽噎噎的从陆憬身上起来。
他今日只穿了件素色的深衣,衣襟处都是白染染的眼泪和鼻涕。
白染染有些尴尬。
她推开他,吸吸鼻子,道:“你要不要去洗一洗?”
“好。”陆憬点头。
“我也想洗一洗。”白染染又道。
“好,我叫明珠进来帮你。”陆憬又点头。
厨房早就备好了水。
白染染小心翼翼地坐在浴桶里,受伤的右手搭在桶边,听着明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娘子,你以后再不能做这样的事了!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叫我一个人怎么活啊!呜呜呜……”
白染染连连答应,就差要举手发誓了。
一趟澡洗了快半个时辰,明珠才终于舍得放她出来。
陆憬早就沐浴完回来。
又是喂饭又是洗澡,等忙完这些,又到了就寝的时间。
两人同榻而眠,白染染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道:“陆憬,你知道这事是谁做的吗?”
白清珞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不出意外,萧煜不会让她活着出宫。
白染染没必要知道那些腌臜的手段。
至少现在,她大病初愈,不能再受刺激了。
陆憬伸手拥她入怀,柔声道:“不过是些贪财好色之徒,我已经解决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嗯。”白染染安心了,点点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次日,陆憬如往常入宫上朝。
白染染睡梦中被明珠叫醒,“柳氏来了,挺着个大肚子在门外跪着求见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