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心中暗叫一声苦,这“悲酥清风散”的威力他是太熟悉了。去年在少室山,为了解开七名玄字辈高僧遇害之谜,他颇花了些精力来研究这“悲酥清风”,没想到今日又着了此毒的道儿。
然而这次并非是临战对敌时的疏忽所致,而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弟妹李清露会来这一手。他全身瘫软无力,嘴里说不了话,只好把眼睛瞧向段誉,他知道,段誉因食了莽牯朱蛤,百毒不侵,此时只有靠他了。
李清露也在望着段誉。这时段誉刚放下酒杯,正想去夹菜,突然觉气氛凝固了,抬头见众人都在望着他,正感诧异。李清露的目光透过段誉,向段誉的身后微微点了点头,这时一名侍卫模样的人从屏风后轻轻走了过来,脚步悄然无声,显然是一位武学高手。
乔峰只扫得这么一眼,顿时一颗心便沉了下去。那侍卫模样的汉子,赫然便是白驼山庄主人欧阳峻。
段誉武功虽高,临场机变却比不了乔峰之万一。他见乔峰、虚竹、李沧海都斜靠在椅上,齐齐用眼睛盯着他,甚是诡异。道:“干甚么?才一杯酒,都喝醉了么……啊呦!”
他万万想不到这亲友兄妹几人的家宴竟然突显杀机,只是他毕竟是见过人中了“悲酥清风散”时的症状的,脑中电花火石般地一闪,正待跳起来。那欧阳峻在他身后,双手一张,如两条灵蛇一般分点了段誉的“命门”、“百会”二穴,那命门穴乃维系督脉气血流行不息的作用,一旦被封住,段誉顿觉全身酥软,慢慢委顿在椅子上。
段誉虽身怀绝世武功和骇人内力,然而欧阳峻也是武学大行家,照准了这人身这两处任督二脉行走的关键穴位,绝无半分差池。他受李清露安排,偷袭得手,便即垂手站立,等待李清露的吩咐。
原来李清露心机过人,思虑深远。当日乔峰大婚之时,她在灵鹫宫操办“天山论武”之际,便有网罗天下英雄为己所用的谋划。那时她见白驼山庄欧阳峻武功卓绝,便私下笼络了他。
那欧阳峻原是大宋军中将领,因谋害了长官,一直被大宋朝廷内卫追杀,全靠着巴结西夏朝廷,靠西夏的庇护在西域藏身。他原投靠济王李清策,后来李清策倒了以后,便处心积虑再靠大树。李清露是西夏公主,现又是挽西夏皇族于不倒的关键人物,故此当李清露掌握了西夏朝局之后,派人秘密去召欧阳峻。欧阳峻便把白驼山庄暂时交予师弟陈志清打理,自己前来西夏皇宫,死心塌地地为李清露卖命。
欧阳峻身怀灵蛇拳法与蛤蟆功绝技,可算武林绝顶高手。他与段誉的武功当在伯仲之间,然而在段誉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偷袭,自然可以一击得手。但他与段誉素无恩怨,只是一切听从李清露的吩咐罢了。
李清露见欧阳峻顺利得手,脸上却无喜色。她击掌唤了几名皇宫侍卫进来,命欧阳峻点了乔峰等四人的“昏睡穴”,让侍卫们架起四人,自己在前亲自领路,直往后花园而去。
两个时辰以后,乔峰四人先后醒来。皆是无言。相视苦笑,心中苦涩,尤以虚竹更甚。他与李清露同床共枕多年,今日乍逢大变,李清露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只觉得这些年便似在梦中一般。
乔峰却是不以为意,他是在鬼门关走过数遭的人,什么生死绝境没见过呢?何况见身处之境,除了严实封闭,其他也与居家无异。一排十余间房屋,生活物事齐全,竟然还有一间书房与一间练功的房屋。他知李清露并无害自己四人之心,只是要将几人软禁起来而已。只是见虚竹心境暗淡,伤心难过,自己也受了情绪上的感染而已。
段誉却更加浑不在乎,他醒来后第一眼便是找李沧海的身影,自见到己方四人一个不拉,俱在此间以后,他便心满意足。甚至觉得这里比南海琼花岛更好,在琼花岛时,自己大多只能远远地望上李沧海一眼,总不能天天去纠缠打扰。然而在此间,他选了一间与李沧海相邻的卧房,两人这就做上邻居了。岂不是美哉快哉?
李沧海虽烦他,但己方四人被软禁于这大石屋内,不知何日再获自由。多个人说话总聊胜于无,何况段誉的武功也过半是逍遥派的,后面也可常与他谈论武学,说说心得。
虚竹心中总是解不开心结,与乔峰道:“大哥,女人心肠毒起来真是远远胜于男人。梦姑若是一心只想做第二个则天女皇,那便不随我回灵鹫宫罢了,自己留在这里去做她的皇帝。为何要把我等关禁起来?”时至今日,他仍然称李清露作“梦姑”。
乔峰笑道:“我也是在辽国做了几年南院大王,才略懂得他们这些身居至尊高位者的心思。二弟你想,你昨日公然反对她染指皇权,她心中对你的态度已十分明了。她后面要完成独揽西夏朝权、进而登上皇位的大事,你定会从中百般阻挠,抑或是阻挠不成,愤然离去,独往天山,对她的声名极为不利。举国臣民会纷纷议论,连驸马都反对公主继位登基,更是给朝中其他皇子的势力以打击她的口实,她还怎么继续下去?”
虚竹愣了会儿,道:“确是如此。那为何把你和三弟、李沧海前辈也一同关禁起来呢?与你们何干?”
乔峰大笑了一会,连李沧海和段誉也在旁笑了。段誉道:“二哥你真糊涂!我们昨日已经和她摊开来言明了,都反对她参与朝政、继位登基。那么我们定会助你一同阻止她。那么你的反对力量会大增。别忘了,我可是大理国名义上的皇帝,大哥是中原武林的盟主,神仙前辈可是天下第一高手!(哎呦,疼!)她自然不愿意让这么一股强大力量来阻碍她的大事!”
原来李沧海弹了他一个脑栗子,道:“什么时候我成天下第一高手了?胡说八道。”
乔峰和虚竹却在旁齐声道:“三弟此言不错的,前辈既已练成逍遥御风神功,当世无人再是对手。”
李沧海笑道:“那又有什么用?却出不得这座大石屋。”原来她已四处察看过,这大石屋四壁均是以四五尺见方的大石块砌成,厚实异常。李沧海拍了几掌,石壁却丝毫未动。
虚竹叹口气道:“说来也是世道轮回,这大石屋我曾住过的。”
几人都感好奇,惊讶道:“你何时曾在此居住?”
虚竹道:“当年我被师父天山童姥胁迫来到此处,那时我是刚见到她不久,她自然还不是我的师父。她为了躲避我的师叔李秋水,就是前辈你的姐姐,便带着我躲到这西夏皇宫中来,住的便是这大石屋底下的冰库。也是在这里,我遇到了梦姑,和她……和她结了姻缘……”
几人都知他这段往事,却不知当时住的便是这大石屋和下面的冰库。不禁暗叹命运之奇妙,时光之轮回。
乔峰道:“我等虽不愿居于此地,眼下却是无可奈何。但也却是个机缘,我前时悟出了一门功夫,我把它叫做‘九阳秘法’,后面经过几次恶战,我都有使用过此功。确是威力大增,但我自知有几个关键地方的法门我还未领悟清楚,不知如何能将其发挥至最强威力。”
他顿了顿又道:“前日见到了李前辈的‘逍遥御风’神功,我突然之间有所顿悟,好似对那几个关键之处的运功法门有些灵感了。只是未来得及与李前辈和二位兄弟共同参详,今日岂不是大好时机?不知李前辈可否愿意赐教?”
练武之人,闻听有奇门绝活,自然是心痒不已。虚竹曾在去流求岛时见乔峰使过的,李沧海和段誉却没见过,都催促乔峰赶快演练出来看看。此时“悲酥清风散”的效力早已过去,乔峰便把自己的“九阳秘法”功完整地演示了一番。三人都抚掌称妙。
李沧海道:“此处无外人,我自然是有话便直说。在我眼中,我逍遥子师父传下的逍遥御风神功自然是当世第一神功,恕我狂妄,依我所见过的少林绝技来看,包括七十二绝技,在逍遥御风武功面前,都只算得二流武功。但是今日见乔大侠所施展的九阳秘法,也颇为神妙。若我等几人,细细参详,把它的威力再提升一下,似乎可与逍遥御风并驾齐驱,成为两种武林中可以大放光芒的武功。”
既然参论武功,虚竹也难得地放开了愁绪。见乔、李二人醉心谈说逍遥御风和九阳秘法的妙处。也高兴地击掌道:“大哥,既然我们一起推心置腹地参悟这一门武功,那么它就不该叫‘九阳秘法’了,那么就叫做‘九阳神功’吧!”
几人都觉“九阳神功”之名更为响亮。当日有人送饭来,四人却连饭也顾不得吃,觉也顾不上睡,一心一意要把这一门武功参悟明白,发扬光大。
却说南海琼花岛,自师父李沧海远赴西夏以后,南宫琴每日带着王重阳、林朝英练武,小无相功和白虹掌力分别练了几个周天,师父却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