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放远是疯了不成, 这天儿热的跟在沸水里打滚儿一般,他竟然上山打柴运回来,找不到事儿干也不是用来这么消磨的。”
“谁晓得这些个财主儿是如何想的, 莫不是要新修房舍了?”
“修啥房舍啊, 弄回来的都不是好木料,兴许是打的柴火送到客舍去的。”
瞧着张家那个结实健壮的仆役武子都从客舍那头回来了,整日赶着三匹马上山去,一趟又一趟的运着木头从山上来回, 在田地间灌溉庄稼的村户都在看热闹。
“管那又搞什么名堂,欸,这回卖粮食你家没少卖钱吧?”
“哪里啊,还是吴家卖的最多。我家那点儿都算不得什么。”
村户议论纷纷,此时张家宅子外头却临时搭建了大草棚子,专门用来码木柴。
“要上山,要上山去!”
小鲤哥儿看着武子每天赶着马拉柴下来, 又听说他老爹和四伯爷都在山上劈柴,拉着许禾的手又蹦又跳,吵着要去山上玩儿。
许禾想着山上树木繁茂, 倒是比村子里要凉快许多, 两个小家伙还没上过山,村户出生的崽儿没有上山下鱼塘都说不过去, 他便答应了带着两人上去。
只不过要带两个沉甸甸的崽儿爬上去还是不容易,背一个倒是不成问题, 可两个想背那也背不下。
许禾只好趁着武子下山来的功夫,让他带话去山上给张放远。
他儿子也要上山去, 让他下来接。
等张放远的功夫, 许禾让两个崽儿把袖子挽起来, 伸着白乎乎的胳膊,挨着给抹上城里卖得极其精贵的驱蚊药水。
换做平常日子许禾都舍不得拿出来用,山上虽是凉爽,可是潮湿蚊虫大个又毒,要是咬着了小朋友还不得起几个大脓包。
许禾给瑞锦瑞鲤擦完了药水,又给孩子换上长衣长裤,折腾完两个家伙,张放远都骑着马回来了。
“调皮鬼又要去山上玩儿,也不怕大黑熊把你叼了去。”
张放远进屋一把抱起孩子凑上去就亲了一口:“哎呀,一股涩味儿。”
“才给小鲤哥儿擦的驱蚊水,孩子没给蹭掉,你倒是去给蹭下来了。”
张放远笑了一声:“把药水带上,山里蚊子多。”
两口子一人抱了一个小家伙,一齐上了山。
今年盛暑,不光是庄稼旱死,便是山头上不见雨水也死了不少老树,村户又忙着拾理庄稼,柴火诸多,甚是好打柴。
不过十来日的功夫,几口人已经打了上千斤的柴,不过要想烧千斤炭那还得多出六七倍的柴火。
瑞锦和瑞鲤上了山跟鱼儿回了水池一般,欢脱的跑来跑去,两口子倒是由着孩子闹腾,却惹得张世诚提心吊胆,生怕孩子磕着碰着了,哪里还有心思砍柴。
不过好在是许禾来顶替了他的位置,劳力还是那么多。
“这两个小家伙,精力充沛的很。”
张世诚跟着孩子跑了一会儿,一头汗水雾着,砍柴都没那么累。
可又很爱两个胖乎乎又白嫩嫩的小朋友,村子里的孩子鲜少有能养的像这两个崽儿一样好的,为此是格外的招人疼爱。
这两年孩子长的可比旱地里的庄稼快,抽了些条儿起来,都不似一岁多的时候那么像地里的冬瓜了。
地里的庄稼汉力气大,张世诚一手抱起一个崽儿:“别乱跑摔了,伯爷方才捡到一窝鸟,看看去!”
两个小家伙兴致勃勃,头一回看到木枝渣子做的圆圆的鸟窝,里头两双还不能飞的幼鸟正在大张着嘴巴啾啾直叫。
小鲤哥儿圆溜溜的眼睛睁的老大:“小鸟,小鸟!”
“有四只!”
瑞锦看着幼鸟,虽然反应不如小鲤哥儿激烈,但眼睛还是忽闪忽闪的,和小鲤哥儿对着话。
张世诚惊了一瞬,扭头去看张放远两口子:“这孩子竟会数数!”
两口子也有点惊讶,先前隐隐就发觉瑞锦沉默寡言的,但是喜欢跟着大人学习,没想到一鸣惊人,竟是会数鸟了。
“这孩子聪颖,早些送去开蒙才是!”
张世诚两眼放光,欢喜的很。
“孩子才两岁多,再要开蒙也得三岁过了再送去,现在也太早了。”
小朋友聪颖张放远也高兴,毕竟先时村里不少人还私下议论说瑞锦呆傻,可他并不想为着证明张家的孩子不傻还聪明,对孩子拔苗助长。
“现在家里好了,总之是要送孩子去读书的,倒是早晚一些也不碍事。”
张世诚还想抱着小朋友扭一会儿,两个小朋友的心早就飞到小鸟身上去了,摇着腿要下去。
“不可以去摸幼鸟,晓得了不?”
两个崽儿乖乖点了脑袋张世诚才给放下去,沾地立马围住了鸟窝,两人并排蹲着,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时候许禾都听不懂。
张世诚看着两个崽儿蹲着尤显肉乎乎,一步三回头的才回去砍柴。
张放远摇了摇头:“四伯这么喜欢大孙子,把这两个家伙抱过去亲一阵算了。”
“闹腾的很,我一把老骨头可照料不住。”
“那就早些给晓茂找个夫婿,大外孙就得早些抱了。”
张世诚瞪了张放远一眼,骂了一声没大没小,心里头却是早已经再美滋滋的想了,可又不好意思挂在嘴边说,便扯别的话头出来。
“话又说回来,你囤这么多柴火作何?现在倒是不如囤粮食拉去了沃江县卖,指不准儿还有的赚。”
张放远道:“囤些柴火过冬烧,再者还要烧炭出来。”
张世诚前些日子都在操持灌溉田地,这朝得空了就过来帮忙砍了两天的柴火。
听闻张放远的话更是不解:“这热的跟待在灶火塘里一样,囤啥炭啊。”
“四伯,你没见天时都是夏旱了冬雪嘛?这囤米卖是来不及了,我还不能发碳火财了?”
张世诚砍着干树干道:“夏旱冬冷是不错,可又非回回如此,那也只偶然间罢了。你适当囤些就好,当心囤多了今年冬像去年那般暖和,碳火卖的廉价了不说,还没人买。”
张放远笑了笑:“你就听我的准没错。”
张家砍柴烧炭一连干了一夏。
今年大旱,泗阳城虽说未曾受干旱影响到颗粒无收的境地,但是收成相较于去年已是大打折扣。
农户很快就把庄稼拾掇了干净,好些人都挽着篮子在收割了的稻田里捡遗落的谷穗。
“卖亏了,卖亏了。城里粮行的米又涨了五文起来,要是迟些卖可就赚了。”
“哎呦,沃江县那头大旱,好不易熬过了夏,秋来又遇了蝗灾,实在是惨。今年四处收成都不好,粮价那能不涨嘛!”
“现在粮价那么贵,再拉些粮食去卖嘛!”
“这朝我可不敢卖了,合该听张放远的。”
去了城里回来的村民议论纷纷,地里的村民也凑上去打听外县现在的情况,说起受灾都是一阵自危的感叹。
“你们还团这儿说乐咧,张家方才说要收炭火,谁家都能送去卖,就比市价低一些,十文一斤。”
忽的村头这边一撇着柴刀准备上山的村民见着热闹,吆喝了一声。
村户登时就静了,转而问道: “真的假的,可不兴胡说!”
“谁没事儿拿这说乐,你们要不信自己上张家问去!”
言罢,村民便自顾自的去了。
村民一下子炸开了锅:“张放远到底是要作何,都弄了一两月的柴火炭了,竟还要收!”
“管他作何,我看看去!今年农忙就那么一阵儿,正是愁着没事儿可做,要是能在张家找到点儿事做可就好了。”
许禾瞧着越来越多的人前来询问了情况,即便是让大伙儿奔走相告,许是觉得事情有些离谱,就是得了乡亲的告知,还是来家里问一嘴。
家里院儿前院儿后已经囤了几千斤的柴火,眼下在屋宅后头挖了好些土灶土窑准备烧炭,他们已经不准备自己再动手上山去忙活了。
张放远看着大伙儿积极响应甚是满意,准备多投些钱进去。
“怎的了,还在担忧?”
他瞧着有些出神的许禾,虽然自己有绝对的信心,可别人不知道始末,自是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
而自己只是同许禾提了一回,他略有迟疑,受自己的解释鼓舞之后便义无反顾的顺着,他心中不免感动。
“担忧是有,不过既是做了那就赌一把吧。”
许禾虽然也怕囤了太多的炭火砸手上,可细下一盘算,冬时总是要用炭的,手头上既有如此之多的货,大不了以后开个炭火铺子,慢慢卖就是了。
只是说回本慢,且赚不了多少钱。
他瞧着来往如织的村民,心头生出个主意,其实很不保险,但是他见张放远笃定的模样,心里也觉得今年一定会大寒一般,若是真如此,那他们家趁此机会可真的是要发横财了。
“我想着既是要囤积这许多的炭火,乡亲们烧来是能囤积不少,可要想更快更多,倒是不如趁着现在去城里的炭火行谈生意,低价多买,如此不是能极快的囤好许多?”
“再者城中囤积的大部分炭火都到了咱们手上,那岂不是更好买卖?不就跟先前你卖刷牙子一样嘛。”
张放远闻言一顿,旋即笑出了声来:“哥儿,你实在是做生意的料子,我竟是还未想到直接从城里的炭火行去买炭!”
而今还是秋时,天气还热着,城里炭火行的生意处于低迷的时段,现下的炭火价格是最低廉的,待到入冬价格就涨起来了,且还不好囤买,那些个商户刁的很。
他心中心奋不已,捧着许禾的脸就亲了一口:“我这就去!”
许禾看着兴冲冲就跑了出去的人,想要叫住,一溜烟儿却是没了影儿,他不由得摇了摇头,一时间也不知自己出这主意究竟是好还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