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茫茫的一片迅速压来！
昏暗遮天蔽日, 眨眼，离校门口最近的实验楼完全淹没在了翻腾的阴气之中。
以燕星辰和齐无赦所在为中心，周遭一圈的建筑都被厉鬼飘动带起的阴气所淹没, 如同在暴雷闪电中的海市蜃楼。
先前那些齐整的读书声、交错的孩子们的喧闹声, 尽皆淹没在了飞沙走石般的混乱之中。
符咒破碎的波动从四面八方荡来——那是本来还处于校园各处的玩家们！
每间教室里的鬼都足以让燕星辰他们费心对付，此时此刻，躁动的却是整个学校的所有厉鬼。
鬼气冲至眼前之时，还夹带着有些玩家被活生生碾碎的惨叫声。
站在最靠近栏杆处的郑皎皎望着眼前的一切, “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曲疏面部肌肉狠狠一抖——除了齐无赦，他也是随机玩家！！！
图书馆不在一楼, 走廊狭窄，楼梯道更是没有施展空间。
但是建筑前方正好有一个供学生活动的宽敞的平台。
燕星辰当机立断，看到这些厉鬼冲来之时便用金拆缠上了栏杆, 一个翻身, 直接就着金线的力道跃到了前方的地面之上。金线松开的那一刻，登时被青年甩到前方，划破了他的手掌心，鲜血顺着金线而出，迅速描绘出了避阴符的纹路。
其余几人来不及多说, 纷纷跟着燕星辰跳下楼。
分不出真假的两个闻夜朝左右两方而去，冰棱凭空而出，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冰霜随着燕星辰带着双倍武力值画出来的高级避阴符一同往前！
围来的一大批穿着校服浑身腐烂的鬼顿时被削了个干干净净。
这放在哪个副本中, 都是足以暴力通关的出手。
可这一层鬼怪刚刚被打散，顷刻间, 后方不知还有多少再次倾覆而来。
许明溪立刻将许千舟拽到了身后, 手中拿着朱笔连续画出符文。
周晚白伞“哗”的一声撑开, 周身弥漫着同那些鬼怪相差不多的鬼气。
唯有齐无赦还站在第五层的走廊之上。
他面色冰寒, 一言不发。
但他动也没动，双眸没有焦距，神情认真，双耳动了动，似乎将一切注意力都放在了听觉之上。
不败花在他手中绽放，身前便是凝成实质般的鬼气，仿若幽冥之中彼岸之上盛开了花。
顷刻间，不败花化作黑色长弓，他手中动作没有丝毫停留，拉动弓弦的右手瞬间肌肉紧绷，长箭带着万钧力道猛地向前！
即将穿过走廊另一端的一处空无一人的地方之时，人影闪现，扔出的符咒震颤着撞上齐无赦射出的箭，瞬间碎成了粉末。
而人影也得到了片刻喘息，侧身躲开了这支长箭。
——那是兰昀！
齐无赦刚才出手还雷厉风行，逼得隐身的兰昀现身之后却停下了。
他眉宇如剑，眸如寒星，嗓音低沉；“你惹怒了赵誉诚。”
唯有惹怒这两个boss级别的厉鬼，才能引动整个校园的躁动。
赵誉诚尸体所在之处，拦住了前往实验楼顶楼的路，要激怒姚杳其实并不容易。
那便只有……
“这是我唯一能走的路了，”兰昀说，“惹怒赵誉诚其实很简单，樊笼可以创建一些虚假的玩家身份，将那些外面抢疯了的传奇道具用玩家身份打赏给我。只要道具够多——什么做不到呢？”
他消耗了许多珍贵的道具，才让这位boss级别的厉鬼失控。
姚杳和赵誉诚互相不对付，但双方都能控制全校的怨气和阴气。
赵誉诚发疯，是冲着玩家的，在顶楼的姚杳不会阻止。
鬼怪躁动，整个副本必然陷入绝境。
“副本失控，任务无法完成，所有人都得死，你也不例外。”齐无赦说。
兰昀却笑了。
他笑得有些疯狂，格外肆无忌惮，但齐无赦却听出了一丝颤抖和恐惧。
——他也在怕！他也怕死！
“是，所有人都会死。但你一定会先死。”
兰昀大笑了几声，说：“我也没办法啊，我能怎么办？只要你们活着结束这个副本，那一切都会结束了，樊笼、玩家排名、愿望……一切都不复存在，你们甚至不可能把离开的名额留给我一个。那我这么久以来做的事情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为了一场空吧！还不如赌一把，这样的情况下你们也得破局，不破局谁都要死，破局了我照样有机会！！破局之前，说不定这些躁动的厉鬼还能杀了你们！”
高楼前的一片空地之上。
燕星辰同闻夜一起，片刻不停地截杀着冲过来的鬼怪。
周晚似乎在用驭鬼术努力拖延鬼怪行动的速度。其余等人更是没有片刻停歇的功夫，曲疏和喻行川身上被骷髅抓出的伤口甚至都没来得及用治疗道具，就急着抬手挡住了下一个扑来的腐烂的尸体。
许明溪和郑皎皎还要时不时应对一些高楼上跳下来的鬼怪。
尽管如此，四面八方冲来的鬼怪包围的圈子已经越来越小了。
道具资源和他们的体力都在飞速消耗着。
齐无赦从下方收回视线，再度看向兰昀。
他周身都如同挂着寒冰一般冰凉，一双黑色的眸子望着兰昀，竟然比周围那些浓郁的阴气还要骇人。
但他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怜悯：“星辰和我说，你是带着强烈的愿望进入樊笼的。你的妹妹知道这件事吗？不，她一定不知道，每一个玩家进入樊笼之前，都不知道他们会面临什么样的地狱，你进樊笼之前，不可能有机会和她提及。”
兰昀一愣。
他没有想到，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齐无赦居然提到了仿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上。
“那她肯定不知道，你在帮一个罔顾人命的存在，也不知道本来能力不足的你，为了达成目的，到底杀了多少人吧？”
齐无赦的手仍然搭在弓弦之上，嗓音混杂在漫天阴风带起的呼啸风声之中，“樊笼遴选玩家的条件，是心有所念又在危机之中不会甘心受死的人，这样的人进入樊笼之后，哪怕是遇到了生命危险也不会轻易妥协，并且会主动踏上冲榜的道路。但你孑然一身到现在，说明你妹妹确诊绝症之后并没有被樊笼选中拉进来。”
“兰昀，樊笼不选她，说明她根本不是一个会为了活下去而和别人生死相博的人。”
兰昀似乎终于意识到齐无赦的怜悯从何而来，想要反驳，可他双唇狠狠一抖，竟然没能说出点什么话来。
齐无赦拉开了弓弦。
他说：“你的妹妹如果知道你因此害死那么多人，她还会希望你救她吗？这个问题你自己能回答得上来吗？为了身边的人付出一切，那叫有情有义；打着为身边的人好的名义害死别人，那叫自私自利。”
话音未落，连续三支长箭朝着兰昀而去。
兰昀神色震颤，一时之间居然没有挡！
倏地——
长箭刺穿了他的要害，他却整个人都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这是傀儡，并不是真的兰昀。
齐无赦和兰昀对此都心知肚明，因此两人根本没有认真动手。
将兰昀的傀儡打散之后，齐无赦立刻转身，用缠绕在他手上的那一端金拆借力，也跃到了空地之上。
两个随机玩家的存在让这些脏东西全都兴奋地鬼嚎着，闻夜再度出手之时，周晚为了尽量将更多的厉鬼留在闻夜的攻击范围内，驭鬼术用到了极致。
离他们最近的十几个厉鬼消散的那一刻，白伞伞骨折断一根，周晚踉跄了好几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许千舟赶忙扶住他。
许明溪面色越来越差：“不行，杀不出去，我们挡都一定能挡住多久——”
他突然闷哼一声——从另一侧扑来的厉鬼尖利的手指穿透了他的手臂！
郑皎皎赶忙甩出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高级避阴符将这厉鬼打退。
曲疏又一个闪身，险些被一只饿死鬼咬下整个胳膊。
哪怕他躲过了，但对方的尖牙依旧没有放过他，在即将错身之际，狠狠地撕下了他肩膀处的血肉。
他脸色未变，反倒笑了一下，脸上十字纹身浮光闪动，饿死鬼登时四分五裂。
燕星辰余光中瞥见曲疏受伤，脸色格外难看。
兰昀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因为这种无差别的危险肯定第一时间杀的是齐无赦。
他们现在根本不是鬼怪的第一目标，只不过都在拦着这成群结队的厉鬼，这才有所损耗。
但曲疏不一样。
曲疏是这些鬼怪的攻击目标。
“抱歉，”他咬牙道，“是我和齐无赦连累了你。”
曲疏骂了句脏话：“干你们什么事？我的智商还没有低到分不清谁是祸端根源！”
齐无赦来到了燕星辰身边。
燕星辰刚想说什么，只见这人手中黑气翻滚，围攻着他们的鬼怪登时变得缓慢了一些。
就这么片刻的停滞，靠近他们的鬼怪便被闻夜等人合力又削了一层，直接给他们留了片刻反应的时间。
齐无赦也面色一白。
副本中的鬼怪本就是收集樊笼内的恶念所成，和齐无赦同源，他若是想，拼尽全力可以稍微干预副本。
可这些负面能量现下还是在副本的掌控之中。
齐无赦能吸收这些本就源于被压制的恶念的负面能量，但那是被其他玩家击杀之后散出来的，还处于副本桎梏中的负面能量并不能为他所驱使。
他们面前的这些鬼怪，是随便一个拿到其他副本都能当boss的存在。
这一下子，便基本耗光了他对副本的干预力。
燕星辰：“齐无赦——”
这人转过头来看他，说：“我可以不要玩家的身份，不过就是再度回到笼子里而已。”
只要脱离玩家的身份，没了樊笼规则制约，他不再是什么随机玩家，不是什么赴死者，只是被樊笼镇压的恶念本源。
副本中的厉鬼再厉害，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这些本来就是他的能量。
玩家的身份锁住了他本该拥有的实力。
只要脱下这层身份，哪怕藏在不知哪个角落里的兰昀，齐无赦都能轻易找出来捏死。
一切都会化险为夷。
副本可以结束，燕星辰可以开启那最后被封锁的绝对和控制樊笼有关的信息，也许在那之后他甚至能勘破副本减少的原因。
燕星辰却立刻高声道：“不可以！！”
没了玩家身份的制约，也等同于没了玩家身份的掩护。
在副本里，齐无赦只要一暴露出来，便会立刻被判定成副本的npc，直接随着副本沉入副本池，被樊笼的结构找出来并且重新封锁进那不见天日的深渊之中！
齐无赦本身就等同于浓郁的负面能量，他脱离玩家身份，无异于将很大一部分可以化作副本的负面能量归还给樊笼。
整个樊笼解锁的速度将会再度拖慢。
这一慢，又将会有多少变数？又会有多少人死？
不仅如此。
虽然齐无赦说的其实没错，他当初既然能撕开樊笼放出齐无赦一次，指不定还能放出第二次，再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燕星辰脑海中立刻冒出一个想法：一定不能让齐无赦回去。
千万不要。
千万不要回去。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这样害怕？
燕星辰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晕乎乎的，却什么都想不明白。
蓦地，本来被齐无赦拦住片刻的鬼怪再度密不透风地围了上来。
数不清的或腐烂或白骨的手臂朝他们伸来。
就连闻夜身上都鲜血淋漓。
避阴符、驱鬼符、反净符、燃火符……
这些攻击符咒，还有一些治疗和防守的道具，全都用上了。
局面并没有任何改变。
他们只要让开，这些鬼怪都会第一时间攻击齐无赦和曲疏，其他人起码在齐无赦和曲疏死之前都是安全的。
但谁也没有让。
哪怕真的现在让开了，等随机玩家都死了，正式玩家不也照样逃不过吗？
而且，他们也不可能让。
齐无赦稍稍垂眸看着燕星辰。
在目光落在燕星辰身上之时，这人双眸中的寒星瞬间融化。
哪怕是在恶鬼环伺之中，四方如同地狱一般，这人身上带着的一切凉意和杀气还是全都收敛了起来。
他似乎又开始有些懊恼：“不该在刚才亲你的。”
燕星辰微怔。
他心中念头一闪，先前在图书馆凝滞的地煞之中，两人的对话再度冒上他的心头。
齐无赦也许和他想的是一样的。
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处理他们两人之间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谁也不会被谁连累，谁也不会在关键时刻因为对方踌躇不前。
所以他们一开始，想的都是副本结束之后再问出那些问题。
只是刚才谁都没能忍住，情况稍稍失控了一下。
这人或许觉得，如果方才没有确认关系，他就会同意对方放弃玩家身份冒险破局。
他叹了口气，一字一顿道：“哪怕刚才在地煞里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不可能放弃你。”
齐无赦神色一凛。
他侧对着燕星辰，一半面容映着不远处的黑暗，阴影勾勒着他的五官，衬得这人本来幽然的气质更为幽深。
可那双眼睛却一点都不像是从黑暗中诞生的一般，微微忍耐而又动容的眼神仿若深海中荡起的海浪。
燕星辰不等齐无赦反应，稍稍抬头，主动吻了上去。
这一吻远不如在图书馆的地煞中那般缠绵。
甚至很快。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彼此的温热和呼吸，再度近在咫尺的恶鬼已经围了上来。
两人分开的一瞬间，齐无赦立刻将燕星辰拉到身后，送出避阴符。
燕星辰站在齐无赦身后，趁着这片刻喘息的功夫，开启了技能。
平衡机制在技能开启的情况下消失，本来已经恢复了大半的武力值此刻从六位数开始往上攀升。
鲜血染红了金线，恶业浓稠，符咒纹路却泛着金光。
青年本就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更为苍白了。
下一刻，周遭空气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一张传奇级别的瞬移符完成了。
——传奇级别的符咒，哪怕是燕星辰，要做出来，都得专心致志地消耗很长的时间一点一点画成。
他用尽全力，耗尽底牌，近乎抽干了一半的体力，才在短时间内画出了这么一张没有攻击能力只作为辅助的传奇级别瞬移符。
他说：“我对破局方向有一点猜测了，姚杳和赵誉诚都不是真正的突破口！但是我的猜测，必须看到校门口和实验楼的情况才能确定。”
高级避阴符绝对突破不了这被阴气铸成的铜墙铁壁，只有传奇级别的道具有一试的可能。
他立刻激发了那张传奇级别的瞬移符。
门卡、电梯卡、恶念种子、多出来的看上去没什么用处的真心话筒……
姚杳和赵誉诚的互相掣肘……
还有副本内除了齐无赦和许千舟这两个无法复制的例外，其他人都有善恶两面这件事……
副本开启以来，无数条线索，或重要或轻微，或细小或明显，全都在他的脑海中交汇，逐渐编织出了一个他们从未想过的方向。
只要让他看一眼校门口，看一眼门卫室……
鬼怪都朝着齐无赦和曲疏而来，实验楼和校门口反而没有鬼了。
只要能验证他的猜想，他们很快就能完成任务。
正确的突破口似乎就在眼前。
可瞬移符震荡了几下，堂堂一个传奇级别的符咒，直接就在燕星辰手上散成粉末。
那是使用失败的意思。
这里阴气浓厚得连传奇级别的瞬移符都无法穿过！
如果没有办法到达实验楼前，他们连恶念种子都交不出去，破局更是奢望！
瞬移符谁都认得。
一旁，身上已经满是鲜血的喻行川看出了他的意图，突然道：“我的技能还可以使用。”
这一刻，不论所有人正在面临多么棘手的鬼怪，尽皆下意识往喻行川这边一看。
“我刚才稍微尝试了一下，我的瞬移技能能突破这些恶鬼，也能带人走，但只能使用一次。”
喻行川神色有些复杂。
他似乎挣扎了一下，才说：“而且，我带不了数据高的玩家，数据越低能带的越多。”
他毕竟不是和燕星辰他们完全互相信任的队友，只是之前的副本中为了利益合作过一次。
他感受到燕星辰询问的目光，也不多说，显示出了自己的信息面板给燕星辰看。
面板之上，技能有关的地方显示着，喻行川现在可使用技能次数是1，能够携带的人数不多于4个——这还得包括喻行川他自己。
而每个玩家的数据总和有个上限。
整个副本总榜前排的玩家基本都在这里，他们有武力值和所有人都有天堑鸿沟的燕星辰、足足两个处于现在总榜第一的闻夜、总榜第三的郑皎皎、超出闻夜这个总榜第一许多的齐无赦……
可他们却刚好遇到了数据不能过高的情况。
在场的人中，数据总和能不超过这个限制的，只有喻行川自己、曲疏、周晚、许千舟和许明溪。
“呲——”
压得更近的不知哪个恶鬼的手险些抓到了曲疏的心脏。
他深吸一口气，一声不吭地用治疗道具覆盖住自己身上的血洞，狼狈地躲开。
燕星辰眼疾手快地用金拆将他往后拉，接连甩出了三张高级避阴符。
哪怕是他，手中剩下的高级符咒也不超过十张了。
平台之上，没有被恶鬼覆盖的地方不过就他们脚下方寸之地，连一间教室的大小都没有。
而这个范围还在缩小。
数不清的恶鬼在不断地逼近。
没时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