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千舟说：“会不会没有那么悲观？启明条约第一条还明晃晃地摆在哪里, 杀错人的代价太大了。”
喻行川嗤笑一声：“不难理解啊，如果真的到了必须要做的那一刻，我们就一定能守住底线吗？”
许千舟怔了怔。
喻行川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不要低估人性, 也不要高估人性。”
燕星辰缓缓转头, 透过宿舍门上的小窗子, 往外看了一眼。
他说：“不违反条约杀人的方式太多了。条约只能保证, 杀死玩家的最后一击，不是来自于其他玩家。只要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可以——比如现在……”
其他人念力值比燕星辰高多了, 在燕星辰说话的时候，便已经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
门外。
一个浑身是血的女玩家疾步跑着。
她的肩膀之上是一个大大的血洞——那正是鸽子纹身所在之地！！
只有玩家知道，如果这个地方的肉被剜掉, 除非愈合, 否则的话, 玩家根本没有办法拿到任何物品栏中的东西。
她浑身是伤, 鸽子纹身又用不了, 瞬移符根本拿不出来, 只能大口地喘着气, 忍着痛，快步往前跑。
而她的身后，正是那个烧焦的宿管！
女玩家根本没能跑出几步。
宿管眨眼间便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那如同焦炭一般的头颅之上，被烧干净的空洞的双眼仿佛还藏着阴恻恻的笑意。仿若地狱而来的喑哑嗓音低沉沉地说：“女生不能进入男生宿舍，你违反校规了。”
许千舟猛地走到门前：“不救吗？”
许明溪摇头：“我们分不清这是恶我还是本我。更何况, 太迟了。她触发的是必死条件。”
话音未落。
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刺破天际。
火光闪过。
浑身是火的女玩家在地上滚来滚去，凄厉的惨叫声仿佛能够刺破人的耳膜, 撞击着大脑, 让人格外难受。
燕星辰他们所在的宿舍内, 都飘进了一些浓烟。
宿管笑着离开了三楼。
“女生不能进入男宿舍, 怎么可能会有玩家犯这种低级错误？”燕星辰缓缓蹲下，看着门缝底下泄进来的黑烟。
呛人的气味冲进他的鼻腔，惨叫声却突然湮灭，火光一闪一闪的，再也没有移动过。
他说：“她是突然出现在男生宿舍的，不是自己进来的。子母换位符，只有子母换位符能做到，因为她不可能自己用瞬移符来男生宿舍送死，她也没来过男生宿舍，没去过的地方用不了瞬移符。今天天亮之后，就有人在宿舍外头等待着这种落单的女玩家，围杀她，剜掉她的鸽子纹身，然后让队伍里的男玩家站在宿管面前，使用子母换位符，把女玩家送进男生宿舍。如此一来，就可以把一个已经被打残了、毫无抵抗力的总榜玩家杀死，他们并不违反启明条约，因为他们只是让这个女玩家失去抵抗力，女玩家是被宿管烧死的。”
走廊上传来了几个人走动的声音。
其中一个男人看着逐渐烧焦的女玩家，不悦道：“没有恶念种子，运气也太差了，我们在女生宿舍门口藏着，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落单的，结果居然是真的玩家。”
另一人说：“是你说这个女的看着像恶念种子变的假玩家的，你不会才是假的吧？说不定你一个假的，故意引导去杀真的玩家，消耗我们的精力。”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们刚才不是互相证明过了吗？”
“……”
那几人走远了。
许明溪叹了口气：“这就是您没有急着让我们离开宿舍的原因？”
喻行川和许千舟异口同声：“‘您’？我没听错吧！？”
燕星辰点头：“对，我们没有必要抢先出去。这个副本最重要的是恶念种子，剧情点只是辅助，而且恶念种子不能放进物品栏，可以互相抢夺，这说明哪怕一开始抢占先机，也未必能成为笑到最后的人。刚才出去的话，我们也许还没能赶到教学楼寻找线索，就会和恶我或者本我玩家缠斗，反倒一堆麻烦。”
……
实验楼前。
公告栏之上，本来贴着模糊不清的月考成绩单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上头却不是什么月考的成绩。
排在最上面的，便是燕星辰的名字，后面跟着数字“1”。
燕星辰之后，还有几个人的名字都跟着“1”，其中包括兰昀、郑皎皎。
——这是恶念种子的数量排行。
排行上写着一句话：【真心校园，从不说谎。恶念种子的拥有数量，将对所有同学坦诚布公，希望同学们努力加油哦！】
公告栏前，一个肌肉精瘦、身量极高的男人抬手，碰了碰这个名字：“燕星辰……？总榜第七，和他身边那个排名不知所踪的赴死者，居然这么快就得到一个恶念种子了。怎么不见他们踪影？”
男人身后，一个和这个男人有七分相似的女人说：“许明溪和他们走得很近，这次副本肯定一起。赴死者实力成谜，不要低估他，算进赴死者，他们有三个总榜前十二。”
总榜第八，丁重。
女人是他的亲妹妹，总榜第九，丁了。
丁重的名字正在恶念种子排行数量的第四，也是“1”——他们是第四个获得一个恶念种子的人。
“三个总榜前十二，为什么这么怂？我从宿舍出来就没看到他们，”丁重不屑道，“所有总榜玩家，就闻夜和他们几个看不见人。”
“哥哥，不要掉以轻心。”
“没有获得最多的恶念种子，等于等死。我们先去猎杀恶念种子。”
……
副本开始不到一天，直播视角只剩下七十几个还亮着。
真心校园里却有一百多个人在活动。
真和假混在一起，虚与实区分不清。
学生的读书声和嬉闹声似乎又逐渐响起，惨叫声混在其中。
血腥味像是在给这个荒唐的地方带来洗礼。
周围的白雾如同铜墙铁壁，又仿若幽冥囚笼，笼罩着整个校园。
几乎整个樊笼里排名最靠前的玩家全都在这铜墙铁壁之中，仿若给所有人观看的困兽。
副本就像是如今樊笼的缩影一般。
副本里的人争抢不休，副本外的人也正在为钥匙和副本的数量挣扎。
……
男生宿舍A栋。
黑烟逐渐散去，空气中隐隐约约还有一些烧焦的味道。
走廊上，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正在用那装着人头的畚箕清扫着女玩家的尸体。
0306内，齐无赦问燕星辰：“你接下来打算先做什么？”
燕星辰起身，看了众人一眼，问道：“我的天赋和武力值有关，齐无赦的天赋是和我绑定，其他人的天赋是什么？”
他们其实从来没有讨论过，破局由谁来主导。
可哪怕是后来和他们撞上的喻行川，都下意识在每一次做决定的时候等待燕星辰发话，哪怕燕星辰只是问一个问题，也没有人询问缘由，而是直接毫无保留地回答。
许千舟自然是过目不忘。
喻行川则是无视障碍瞬移，瞬移次数同数据有关系，需要根据情况来定，并且不需要去过，只需要知道路就行，比瞬移符少非常多的限制。
许明溪说：“回溯。”
“听上去和过去有关？”
“你可以当做我的技能不存在，因为它虽然是个传奇技能，但它只能使用一次，”许明溪说，“就是在一定时间内，只要我能记得，那我的技能就能让副本内的时间归档，回到我记得的节点。副本外的时间不受影响。但回溯包含的所有时间段，只要是我所见到的，我都必须记得所有细节，这样才能归档。记得一件事情不难，记得所有细节，甚至包括现在这一刻飘荡在我眼前的灰尘的位置，很难，我顶多只能记得一两秒。”
那这个技能，说白了就是可以把一切副本内的时间往回拨动一两秒，且只能使用一次。
影响不了大局，但足够保一次命。
但这个作为传奇技能，未免有些不够看了。
时间限制太大。
这么大的时间限制，一个副本使用一次还差不多，居然一生只能使用一次。
燕星辰眼神闪烁了几下，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许明溪的肩膀。
随后，他说：“那按照技能来看，明溪、千舟、喻行川，你们三个一起行动比较好配合，千舟的记忆力正好可以辅助喻行川的技能，明溪的数据和道具都好，可以保证你们三人的安全。我和齐无赦一起行动。”
“我之所以要把我们分成两队，是因为我觉得学校里需要探查的地方不少，我们五个人一起行动太慢了。”
“探查？”喻行川挑眉，“怎么，不先去收集恶念种子？谁的恶念种子最多，谁就可以左右副本里所有人的生死。”
燕星辰反过来问他：“你觉得恶我相较于本我，有什么优势？”
“他们和我们一模一样，完全拥有我们的记忆，因此清楚我们所有的弱点，还清楚我们身边的朋友的。我们无法区分他们，但他们却知道他们自己的身份，他们永远比我们还要高一等级的视角——”
喻行川话语一顿，恍然大悟地喃喃自语道：“不对，恶我的优势太高了，这不公平……”
燕星辰笑了：“我们不可能没有优势，因为樊笼最大的一个隐形铁律就是公平。恶我和本我都是猎人，也都是猎物，我们彼此都在互相狩猎，那凭什么恶我有狩猎的枪，而本我没有呢？恶念种子固然最重要，但如果只是单纯地让我们争夺恶念种子，那姚杳的存在是怎么回事？我们昨天在0313宿舍里做的梦又有什么作用？”
许明溪了然：“剧情点就是本我玩家的狩猎武器！”
燕星辰直截了当道：“姚杳为什么会死？她为什么要报复整个学校的人？这里面一定藏着玩家能应对恶念种子的东西。我从教学区走到宿舍区的时候，观察了一下，公告栏后面的实验楼是教学楼，三栋教学楼通过一个连廊连接在一起，有的地方是教室，有的地方是老师办公室，有的地方是实验室之类的活动室。而操场后面是宿舍，宿舍和教学楼中间是食堂，食堂里有小卖部。”
“姚杳的死必有蹊跷，她既然站在实验楼的楼顶，那么实验楼我们肯定要去。还有一个地方……”
他看了一眼齐无赦，一副说累了的样子。
齐无赦无奈一笑，接口道：“还有一个地方，是小卖部，对吧？”
青年点了点头。
齐无赦继续道：“昨晚的烟头，不可能是凭空存在的。它昭示着宿舍火灾的来源，但同样告诉了我们，0313里有一个男生爱抽烟。”
许千舟抱头：“不对，让我理一理。那为什么要去小卖部啊？高中小卖部又不卖烟，如果卖烟那这个高中也太新潮了。而且我清清楚楚记得，校规不让抽烟。”
“就是因为校规不让抽烟，而小卖部不卖烟，所以我们才要去小卖部。”
燕星辰打开了宿舍的门，边走出去边说，“既然不让抽烟，那抽烟的人就需要买口香糖来遮掩。我和齐无赦去小卖部，查查看0313里住着的学生是谁。明溪你带着他们去实验楼，一定要小心，遇到危险立刻离开，尽量先不要撞见不认识的玩家，遇到猎杀恶念种子的人一定避开。”
许明溪毫无异议：“我明白。”
燕星辰带着齐无赦走了。
许千舟看了看那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身侧的许明溪，如此循环往复摇头来摇头去地看了好几遍。
喻行川：“你吃错药了？”
“我哥才是吃错药了，他以前特别难说话！”
以前他哥也没和燕星辰一起进出过副本啊？
这才第一次吧？
这也太听话了。
许千舟皱了皱眉，突然双眸一亮，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许明溪：“哥，我看出来了。”
许明溪意外道：“聪明不少啊。”
“你是不是暗恋那个小狐狸——啊痛痛痛痛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