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夜是燕星辰和齐无赦一起带出副本的第一个npc。
他很聪明。
在雪怪的副本中, 闻夜本身就是作为一个指引副本有鬼怪的npc存在,副本完善了闻夜从幼年到少年的一切。
他从小就见过鬼怪,几次在雪怪的口中活了下来,却又因为天生白发而被所有人当做异类。
某种程度上来说, 闻夜和燕星辰有一定的共同点。
他见识过身边之人的恶意, 却也见过弱小在强大面前的恐惧。
他感受过孤独, 又重新获得了喧嚣。
他和燕星辰一样,不爱说话, 平时不爱笑,总是冷着一张脸。
他主动而积极地汲取着一切关于樊笼的知识。
燕星辰甚至不需要教会闻夜提防人心诡计, 也不用告诉闻夜鬼怪多狡, 有了玩家身份的闻夜, 更像是一个天生的玩家。
齐无赦用了和万千恶念之间的一些联系,偷偷在樊笼的规则结构之中钻了一些漏洞, 让闻夜暂时不用遵循其他玩家的规则, 每个月进入副本。
随后, 燕星辰和齐无赦一同想了个办法。
进入副本之前,燕星辰将纸傀的身体收回,齐无赦继续把闻夜当做负面能量收起来,进入副本之后, 再放出来。
这样一来, 副本之中,闻夜在纸傀的身体里,npc的灵魂会被樊笼判定为副本的npc,自然不需要完成任务, 也不会有数据上的变化。
离开副本之后, 燕星辰再将纸傀的身体拿出来, 齐无赦把组成npc灵魂的负面能量放到纸傀里,闻夜又在樊笼世界中变为了玩家身份,不会被樊笼排斥或者抹除。
也因此,其实直到燕星辰重塑身体离开樊笼的时候,闻夜的玩家面板都是最初始的状态。
燕星辰和齐无赦继续寻找最终的那把钥匙,同时带着闻夜在副本中,教闻夜一些破局的思维和符咒的用法。
也许是因为他和闻夜都太安静了,反倒是齐无赦整日里没个正经,这人便总是喜欢打趣,燕星辰不好逗,偶尔还会逗逗闻夜。
闻夜远不如燕星辰沉稳,几句话都会被齐无赦逗得脾气上来,又打不过齐无赦,总是跑到燕星辰面前,喊着:“老师,你看他!!!”
燕星辰懒得管。
闻夜如果真的生气,根本不会这样来找他告状。
齐无赦如果真的要打,也根本不会留给闻夜机会跑到他面前。
这两人不过就是闹着玩。
但他不理,齐无赦却总爱说:“你都让他叫你老师,我怎么叫不得?”
燕星辰立刻反驳:“你不一样。”
“我怎么不一样?我还不如一个小屁孩。”
小屁孩立刻甩了个燃火符过去。
男人轻而易举地掐灭了燃火符带起来的火星,笑道:“和你说多少遍了,你这纸糊的身体不能玩火。”
闻夜冷冷地撇开头。
燕星辰笑了几声。
闻夜以为燕星辰在笑他,不忿道:“老师,你等着,等我开始用自己的信息面板进出副本了,我肯定能打赢他——他连总榜都没进。”
碍于齐无赦身份的特殊,燕星辰并没有告知闻夜,齐无赦到底从何而来。
连他自己当时都没有真正和齐无赦动手过,赴死者时期的他巅峰数据同齐无赦比,到底孰优孰劣,他和齐无赦其实都不清楚。
他看着已经没有了来处也不知归处何在的闻夜,不禁在想,若是能有一个目标,好歹有活着的感觉。
于是他也不戳破。
闻夜就这样跟着他们进了不到十次副本,居然就学到了一些符文结构本源的东西。
燕星辰想到以自身作为符纸,画符沟通樊笼世界本体结构的时候,就是闻夜帮他在脖颈上落下的第一笔符文。
符文本身就是构建能量流动甚至利用能量流动的存在,每一笔符文天然就会带有能量的凝聚,这也是符咒能对付鬼怪的原因。
若是道具上流动着能量,道具没有生命,自然没有感觉。
可他是活生生的人。
每一笔落在他身上的符文,带来的痛楚无异于烈火灼烧,还是细碎精密的灼烧感,一旦符文激发作用,有能量在上面流动,就会带来极大的身体负荷。
最开始,只有脖颈后方有那么一点的时候,燕星辰凭借着自己极高的数据,硬生生忍了下来,全程只是眉头皱了皱,连帮他刻下这道符文的闻夜都没发现不对。
“在身体上画符,是有什么用吗?”
闻夜自身是纸傀,没有痛觉,不知道燕星辰此时已经疼过了一轮。
燕星辰说:“我之前想找到整个樊笼结构的源头,将这个密不透风的网从线头开始拆除,这样会简单很多。但是我和齐无赦找不到钥匙,创造樊笼的先人们是我们无法想象的一批水平极高的天师,他们必然早就预设过会有人寻找钥匙。”
“我不知道你以前生活的副本世界有没有说法,但我来自的现实世界,古时候,很多位高权重的人给自己修葺坟墓的时候,也会直接把坟墓的开关建造在坟墓里头,一旦锁上,机关就会把开关藏起来,里面的人再也出不去。除非从里面千千万万的机关中找到开门的那一个,否则的话,坟墓只会永远锁死,除非有人直接从里面用蛮力挖出去。”
“钥匙是一样的,它一直在副本中沉浮,几十万上百万的副本,来来去去,我们根本无法找到,我一开始以为这是一条最容易的路,走到现在我才发现,这是一条根本不可能走得通的死路。那就只有一个方法……”
“从里面直接用蛮力挖?”
“对。”
“可我们的能量本身就是樊笼赋予的,直接冲击樊笼结构,是以卵击石——”
闻夜嗓音一顿。
他看着燕星辰脖颈上开始生效的纹路,自己说着便有些明白了过来。
“老师是在身上复刻了和樊笼世界构造一样的纹路,打算用自己的身体代替樊笼中结构的一部分,偷天换日,直接融入樊笼的结构!?”
燕星辰笑了:“一字不差。”
这个道理,就如同在自己身上画避阴符,然后站在福禄笼的一角代替本来的避阴符,那么玩家自身就会成为福禄笼的一部分,从而能够操控整个福禄笼。
燕星辰只要能够融入樊笼的核心结构,那他就可以一点一点地更改樊笼操控副本的能量走向。
当时,樊笼的副本是不断地压制万千恶念产生的负面能量,在樊笼世界落下一个又一个的锁。
他如果完全反转了能量流动的方向,每一次副本反而变成了解开一个又一个先前落下的锁。只要将之前落下的那些锁解开大半,总有一天,齐无赦就能直接冲开剩下的,那么樊笼的封锁自然就会崩塌。
这就好像,一个珍贵的东西被放进了保险柜,但保险柜本身并没有锁,于是珍藏的人就开始不断地在保险柜的四周挂上锁。
落锁落了几百个,保险柜被锁得密不透风,除非有一个同时打开所有锁的开关,否则的话,谁都打不开保险柜取出里面的东西。
这么多年以来,一个又一个的副本,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落锁。
而燕星辰更改能量流动的方向,便等同于开始根据落锁的顺序,一个一个地打开那几百个锁。副本一开始是用来落锁的,被他更改能量方向之后,就变成了开锁的。
这样一来,只要反过来开锁开个几百个,保险柜也就打开了。
当然,樊笼庞大无比,不可能只有几百个这样的锁。
所以哪怕燕星辰更改了能量流动的方向,副本还会继续不断地产生,直到时间流逝之下,组成副本的能量被一次又一次地副本破局而消耗得干干净净。
这便是燕星辰在混乱时代末期做的事情。
这便是他更改樊笼的方法。
这个方法格外大胆,格外异想天开。
但是燕星辰将樊笼世界的结构复刻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似乎同整个樊笼有了十分微弱的联系。
他似乎感受到了规则、副本、玩家……
他成功了。
闻夜问他:“老师,为什么不让齐无赦帮你?”
“你也该叫他老师。”
“才不要。不过他现在确实比我厉害,帮你画,不是比我帮你画熟练得多吗?”
燕星辰沉默了片刻。
“不要和他提这件事。”
“老师——”
燕星辰看了闻夜一眼。
白发少年垂下头:“我知道了。”
燕星辰在那之后,总是回避和齐无赦互换灵魂。
他是樊笼第一位登上总榜第一的赴死者,从一无所有的随机玩家走到总榜第一,算计人心,隐瞒诡辩,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真要藏一件事,哪怕是最了解他的齐无赦,都无法发现。
以往他对齐无赦没什么隐瞒,对方没有防备,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燕星辰已经在修改和颠覆樊笼的能量流动。
甚至快成功了。
那是燕星辰第一次见齐无赦发火。
对方并不是当真对他发泄脾气,而是压抑隐忍着情绪,用极为低沉的嗓音,咬牙切齿般问他:“找不到钥匙就慢慢找,你这是在找死你不知道吗?”
燕星辰的数据再高,对符文结构的理解再好,终究还是一个玩家。
玩家的身体融入樊笼,可以修改樊笼,但最终的结果必然是鱼死网破。
“停下。”这人甚至用的不是商量的语气。
燕星辰却说:“没事,快好了,只要能成功,我可以慢慢修养身体。”
齐无赦气得三天没理他——指的是,一直在他身旁,就是不说话的那种“没理他”。
这人学会世事之后,再也没有露出过他们初见时那样纯粹的天真,居然也会有这么幼稚的赌气。
燕星辰疲惫之间,居然还觉得有些好笑。
第四天,燕星辰有点怀念这人的吵闹了。
他说:“齐无赦,聊聊天吧。”
说不定没有多少天可以聊了。
其实他撒谎了。
他时日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