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破空, 云层舒卷。
樊笼内有一些现实世界里常见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坐落在宽阔的街道上。
模仿现实世界存在的街道打眼望去十分真实，可街上人影稀疏，天光充满了不真实的泡沫感。
一只麻雀停在了窗外, 叫唤个不停。
许千舟说出那句话之后, 四人都安静了片刻。
在场的四人都明白这句话带来的问题。
符咒道具是樊笼世界各类道具里最重要的一类, 就算不是神鬼相关的副本, 符咒的用处都很大, 基本每个玩家都有或多或少的符咒道具。可想而知符咒的需求有多大, 如果有人会无限制地绘制符咒……
池修干脆闭口不言, 许千舟则看着燕星辰，等着燕星辰的反应。
燕星辰仍然有些茫然。
只有樊笼才有……是什么意思？
他这些画符的本事明明都是从小舅舅那边学来的，如今许千舟却和他说这是樊笼独有的？
他抱着抱枕, 指尖按着枕头边缘, 垂眸，一时之间思绪有些乱。
方才一直比较沉默的齐无赦却突然动了。
这人抬手, 指节一曲, 在燕星辰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燕星辰抬眸：“？”
“好歹是一起从副本里出来的，”这人难得正经，徐徐道，“没必要隐瞒, 你这个技能虽然少见，但不算逆天。他们都看到你用了，也没说出去，出不了什么事。”
技能？
他的技能分明是小白脸来着……
燕星辰眨了眨眼。
这话里的暗示太明显, 他几乎是听到的那一刻就懂了。
他和齐无赦刚进樊笼没多久, 就进入了纸人献花副本。虽然这期间有了解樊笼内的很多事情, 但时间毕竟有限，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
燕星辰一开始只知道他跟着他小舅舅学的这些东西在樊笼里也能用，他看到过有人在论坛说他们进樊笼前学过驱鬼辟邪的门道在樊笼内不太用得上。
当时燕星辰有稍稍留意过，但他没有太过注意，毕竟在现实世界里，每个人在玄学神鬼上的家门传承都不太一样，可能只是他运气比较好，刚好会的东西和樊笼内的东西重合比较多。
但如果按照许千舟这么说，且不论他自己都还没有想明白的各种因由，光是他能自己制作副本内的符咒道具并且其他人做不到……
传出去一定会出事。
他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和那些传说中的总榜前排玩家对抗。
而且他自己都无法解释这一点。
他刚才一时之间想得太多，反而忘了眼下。
倒是齐无赦，居然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些，拐弯抹角地给他递了个台阶。
他双眸转了转，点了点头，说：“齐无赦说的也是。”
他以往和不熟的人打交道，必要时刻，也不是没有说过谎话。如今有了朋友——在他看来已经是朋友了——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遮掩。
燕星辰想了想，干脆模棱两可地含糊道：“你就当这个是我的技能吧，但我也不能常用。”
许千舟方才已经有些紧张，听他这么说，反而放松了些：“正常啦，很多人的技能都是有冷却时间和使用限制的。我刚才看你反应，差点以为你自己会做道具，原来是技能。放心，我不会把你底牌告诉别人的。”
燕星辰试探问道：“会做道具怎么了吗？樊笼里这么多道具不是别人做的吗？”
“也不是这么说，”池修说，“还是有一些玩家会做简单的低级道具的。但是中级以上的符咒和其他道具，没有人会做，基本都是靠在樊笼的商城里兑换、在副本中获得相关奖励、在黑市和人交换这三个途径获得。”
他问：“可凡事都有开端，这些符咒的画法总有个起源吧？”
许千舟百无聊赖地玩着他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插话道：“说不定吧，我确实听说过，有一种说法是，樊笼一开始是没有这些东西的，现在的道具都是很早很早以前的玩家研究出来的。但这些和我们这种最近才进入樊笼的人无关。”
能问到的都问了，再谈下去反而不太寻常，燕星辰敛下心思，转而提了一下自己刚才干的事情。
许千舟“嘶”了一声：“你可真是敢啊，确定燃火符是黄泉那个厉九泽打赏的了？”
“我首副本就有他从中作梗，黄泉早就想让我们死了。纸人献花副本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会和黄泉的人一起行动，也是我和齐无赦有意的。”
许千舟说：“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厉九泽的下一个副本一定是即将开始的组织赛副本。这个副本进去的新人期玩家，每一个都是组织里重点培养的新人……”
厉九泽就更不必说了，自从前两天新人排行第一的凌归结束新人期，厉九泽直接成为了新的新人榜第一。
光是粉丝数，厉九泽就有四万多。
他如果去那种普通的新人副本，光是站在那边不动，恐怕都能靠粉丝的打赏躺着过关。
他在新人期结束之前不断地进出副本，再加上黄泉倾斜资源培养，才能走到这一步。
和这种人作对，不仅仅只是对付厉九泽一个人，还必须面对厉九泽背后的那四万多个粉丝，以及整个黄泉！
燕星辰这个举动，和下战书没什么区别。
他却没太在意：“我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
厉九泽不是为了让他和齐无赦死，大费周章了两次吗？
纸人献花副本被破，黄泉肯定被气得不轻，指不定会想到什么馊主意。
与其防贼千日，不如他们做主动的那一个。
谁找谁麻烦还不一定呢。
许千舟看着燕星辰刚发的那个帖子，一边觉得燕星辰干得漂亮，一边又有些担忧。
齐无赦根本没当回事，已经无聊到拿起竹笛玩了起来。
燕星辰看了他一眼：“……”
他收回目光，听到许千舟说：“那就干一票大的。黄泉现在肯定发疯，如果能杀了你和齐无赦，他们说不定都愿意牺牲几个玩家来违反启明条约。这段时间你们就住在我家吧，免得黄泉趁没什么人在的时候做点什么。”
“不，”齐无赦说，“组织赛开始前，我们比谁都安全。”
许千舟：“……又，是，哑，谜。”
“……”燕星辰无奈，“因为我们光明正大下战书了，如果我们没有进入下一个副本，或者在组织赛副本前出现意外，其他人会怎么想？厉九泽希望我死，不就是因为粉丝数吗？如果他们在副本开始前动手脚，岂不是说明了厉九泽心虚，说明黄泉和厉九泽对他们的实力不自信，这对粉丝数来说是致命的。”
樊笼的粉丝制度下，除了燕星辰这种少见的情况，大部分人都是追随强者的。
排名越高的玩家，粉丝越多。因为他们强大。
肮脏下作的手段不会掉粉，但如果玩家自己都对自己的实力不自信了，粉丝还会相信这个玩家能活下去吗？
燕星辰当初一出副本就发了这个帖子，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让黄泉投鼠忌器。
他和齐无赦现在就算是大摇大摆地站在黄泉门口骂街，黄泉也什么都不能做，还必须乖乖地等到他们进入副本之后再动手。
许千舟挠了挠头：“好吧。池修刚过新人期，不适合进入组织赛副本，但组织赛副本我有名额，我也进去，我再去给你们找两个组织赛名额来。”
燕星辰挑眉。
“这样看我干什么？”
“组织赛名额倒是不用急，我有一个粉丝刚好可以提供这个，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但是……”青年下巴抵在抱枕上，他盯着许千舟，目光有些审视，“你也是一点没怕啊。副本里我就奇怪，你会为了两百把钥匙接黑局的单子，看上去也不像有什么身家，但你在副本里和我合作毫无忌讳，根本不怕直播间的人看到你‘保护我’对付黄泉。出副本之后，正常人听到我挑战了厉九泽和黄泉……”
他指了指现在还有些恍惚的池修，说：“应该长这样。”
池修：“……？”
许千舟：“。”
齐无赦笑了一声。
燕星辰接着说：“但你还挺兴致勃勃的，根本不怕和黄泉还有厉九泽正面交锋，也没有担心黄泉因为我们而报复你，甚至……你还有十足把握帮我们拿到组织赛钥匙……？”
许千舟眼神一闪，猛地站起，迅速道：“咳，那个，说好的报酬，你还没给我。”
这话题转得着实太过生硬。
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燕星辰也不强求。
他打量了一下许千舟此刻颇有些心虚的神色，没再多说什么，递给了许千舟一个装着钥匙的黑色袋子。
他们的合作就是起始于两百把钥匙的交易，燕星辰刚才就准备好了这些。
他这一次获得了九百多把低级钥匙，还有十九把中级钥匙。离开副本之后，樊笼还给了他副本内赌局获得的钥匙奖励，足足有一千多把，还有几把中级的。
他还有黑局的钥匙没有去拿，两百把钥匙对现在的他来说轻而易举。
他给的钥匙除了一开始说好的两百把和当初找许千舟换定位道具的十把，他还多塞了两百把低级钥匙和五把中级钥匙。
许千舟拿在手里一掂就发现分量不对，神色一变，开口道：“这些钥匙……”
“不用客气。”
“……却之不恭，谢谢谢谢。”
燕星辰：“……”
他就多余给这人两倍的报酬。
他抬手佯装要把钥匙拿回来，“后悔了，我还是只给你两百一十把吧。”
许千舟却一点没怕，说：“你这人就是嘴硬心软。”
齐无赦插话道：“哦？他哪里对你心软了？”
燕星辰：“……”
怎么齐无赦这问题问得怪怪的。
而且他也不觉得他是个心软的人啊。
他转头打量了一下齐无赦，这人神色如常，好似就是那么随口一问。
只听许千舟不假思索便答道：“我们找出口的时候他不就是吗？说起来，我那时候还挺感动的，燕星辰你平时冷淡得要命，关键时刻二话不说就把瞬移符交到我手上，明明齐无赦比我念力高——”
“瞬移符消耗念力，”燕星辰打断了他，“我不想头疼，我也不想齐无赦头晕。”万一之后还有恶战呢？
许千舟拿出坚果的动作一顿。
青年接着说：“你记得路，还最不能打，你晕最合适。”
许千舟：“……”手里的坚果突然都不香了。
齐无赦勾了勾唇，没说话。
燕星辰往沙发靠垫上一躺。
窗外，樊笼中虚假的白昼光洒进来，没有真实的温度，他却伸手在光线中晃了晃。
他知道新人论坛那边多半会被他那个帖子搞得不可开交，他们接下来要进入的副本难度跨度会比这一次还要大，但他却诡异地在这种时候，有种宁静的感觉。
他甚至生出了一种，樊笼比外面的世界更适合他的感觉。
他被灵魂有缺的毛病困扰了二十年，随时可能发疯，总是害怕自己失控的时候真的伤害到别人，到哪都怕被人说是个怪物。
他进来的初衷，也是为了补回缺失的灵魂。
可是现在，他意外地发现，他的这些异样，在樊笼里，不会引起太多人的反感——玩家们每一天都要担心生死，随时可能进入副本再也出不来，谁会真的在意那么点不寻常？
就算注意到了，如许千舟和池修这样，这两人不可能没有发现他有时候的性格会变得和往常不一样。但是谁也不会提，因为这里是樊笼，这里的人都有秘密。
燕星辰无声地叹了口气。
——但他小舅舅和符咒驱鬼术这些事情，是怎么回事？
他的编号为什么和其他人差那么多？论坛上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提及玩家编号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还有金色鸽子……
“冲榜好像停下来了。”一直在旁边盯着信息面板上那些消息的池修开口，拉回了燕星辰的思绪。
池修早就结束新人期，许千舟排名有提升，但是也就几十名。
至于齐无赦，随机玩家虽然参与排行，但是只有总榜会计算随机玩家的排名，新人排行榜是给新人期正式玩家的福利，新人期结束会根据排位给奖励，自然不会考虑注定不被厚爱的随机玩家。
这冲榜，指的是燕星辰的排名。
燕星辰自己倒是愣了愣——他还以为早就停了。
许千舟打开自己的信息面板：“最后排多少？让我看看排行榜。”
他刚点开排行，立刻骂了一句脏话。
与此同时，燕星辰点了一下肩膀上的鸽子纹身，也看到了自己的排名。
许千舟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我靠啊！！！九十九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