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察皇帝的意图,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越来越多的证据呈现出来。
昭明宫,这座色调偏暗的宫室和其它宫室的明黄色调迥异,这是大正皇帝所喜欢的色调,他认为这种灰色更能体现出皇帝的威严和庄重。
四周墙壁上,是皇领著名的神童画家,希孟所绘的《千里江山图》。
这位英年早逝的天才画家,用神来之笔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皇领的千里江山尽展于方寸之间!从南部高耸入云,山峦起伏的仙师山、郎确山入笔,后是地势渐缓的蕲丘山和连绵的微山丘陵,西部崇峻的地藏山脉,用虚化的笔墨勾勒出来,两座巨大山脉如同母亲的双臂,拥抱着元水冲刷出来的大平原。沿着元水的山峦村居,城镇乡郭,隐约可见的士农工商也都被精心描绘出来。
在两丈多高的后墙屏风上,画着全幅的中天地图,从最南方墨绿色百蛮地到最北方白色的冰原;从最东方蓝色浩渺东海到最西方黄色的极西草原,在庞大的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描绘了十多个国家势力和无数的城池,最为显眼的就是位居中央的皇领和最大的都城中都,皇帝认为,这些都是他应该掌管的土地。
皇帝指着如山的奏折,“这就是告发姜云天谋逆的证据,起初朕还担心冤枉了姜家,本想敲打敲打姜家,没想到啊!这个姜半朝果然不是白叫的。”
随手拿起本奏折,皇帝大声言道:“姚家首告,姚武的奏折,列举了姜云天十大罪,不敬天,不爱民,大不敬,腹诽圣上,安插党羽,党同伐异,专横跋扈,堵塞言路,勾结外敌,意图专政,可谓是权擅天下,几成皇领代皇帝。”
“代皇帝!”成遂大声道,“儿臣并不认同姚武所奏,敬不敬天,爱不爱民的,儿臣不知,什么腹诽父皇,勾结外地,儿臣也没听到过。可专横跋扈,儿臣可以见到过,姚武称他为代皇帝,虽有点过,可也不是完全虚妄。”
瞥了眼父皇,成遂看到鼓励的目光,“两年前,父皇要给儿臣修筑新宫室,姜云天坚决反对,父皇只得罢工。儿臣并不贪图享受,只是生气他对父皇的态度,他若能好言相商,恳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也不气,可他当时梗着脖子,就是一副我就这样,你能奈我何的样子,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如此有恃无恐。”
太子用教训的口吻言道:“震麟,当时我也在,若不是你故意用言语相激,给两边拱火,父皇也不会强令姜相遵命,姜相也不至于被激的失态。”
成遂不服气的反驳道:“那彭邑军粮贪腐案那?怎么讲?”
公协闻言,心中涌起骇浪,成遂借机要翻出陈年旧案来打击太子,赶紧出面维护,“姜相虽是官清似水,奈何手下吏滑如油,这些刀笔小吏,做事中必会暗做手脚!若是督查严厉,就会怠政误国!这是两难之局啊,古来一张一弛,就是为了摆脱困局,若是彻查下去,大司空府中得有多少烂账可查。”
公庶安慨然言道:“皇子就是皇子,臣子就是臣子,姜云天功劳再大,也是臣子,殿下年纪再小,也是皇子,怪不得姚武说他大不敬,此言不虚啊!”
公道安反驳道:“庶安,说起来姜相也是太子的岳丈,算不得大不敬。”
公协轻声对皇帝言道:“皇兄,姜云天就是那个性子,有点倔驴脾气,顺毛驴,吃软不吃硬。若是他是逆来顺受之人,也不至于得罪父皇和戾太子,被迫逃到了北地。也不至于憋着口恶气,冒着族诛风险,相助皇兄成就大业。”
公师都毫不客气的言道:“爹,姜云天就是恃功自傲。”
公协气的将茶杯甩了过去,“你这个逆子,给我滚出去。”
公道安来回翻阅奏章,“皇叔,这些奏折,可都没什么具体证据。”
皇帝尴尬的笑了笑,皱眉言道,“都是风闻,若是有确凿的证据,朕还叫你们来商议什么,直接让龙武卫围了姜家就是!这些风闻多属捕风捉影,可是也让人起疑,你看看,这是太仆刘尚诚的奏折,说三大营的将领和各郡驻屯军来中都时,都要去中丞府拜会姜云天,当然,刘太仆肯定不知密谈的是什么了。”
“能谈什么啊!”公庶安言道,“公事就在庙堂谈,谁不知道文官和武官避嫌啊,能在府中谈的,自然是私事了,私结武将,就是大罪!”
公协有些尴尬的笑道:“皇兄,其实,臣弟也参加过这些私会。”
皇帝瞪圆眼睛,盯着公协,“你去参加这个做什么?莫非你也有想法。”
公协无所谓的笑道:“其实所谓的军机大事,最是烦人,有些话没法在朝堂上说。武将黜陟、粮草辎重、战马配给、战功评定,虽然奏折上都说明,但是私下里都是要平衡的,都是些琐碎的事,哪敢在朝堂上说,这个大营的战马给少了,那个大营的粮草不足了,这个大营的将领要提拔了,都要找补,其实,私下都有些调剂,这里亏了你,那里就要给你补上点,以安人心罢了!”
看到皇帝的脸色依然阴沉,公协继续解释道:“皇兄,其实,军机也不都是在军内,也不都是关于大军的,三大营修建扩建,还有最近要疏通广野泽和大陆泽,虽是地方主导,但也要调用大军,自然多方参与,只能去相府商议。”
皇帝冷冷的问道:“所有的你都参与了吗?”
公协摇摇头,“那怎么可能,也就是大事去参与。”
皇帝突然面色峻然,“你不参与,如何知道是不是大事?”
公协顿时哑口无言,皇帝见都沉默不语,才脸色稍缓,接着拿起大司农余靖昌的奏折,继续念道:“大正十五年,龙武卫观察使公世安意图谋反,失败后被诛,据说姜云天当时曾说,‘诛公室如诛猪狗。’,可见其猖獗之极。”
公协嗤笑道:“当时臣弟也在场,姜云天说的是‘诛公世如诛猪狗。’,公师安小名就是公世,因为有公室一词,歧义太多,所以才被叫公世安。”
皇帝见弟弟又替姜云天说话,极其不快的看着公协,知道公协力压全场,“统将,你在这里,朕看大家都无话可说了。”然后对公师都言道,“你爹身体不适,师都,你和衡国将你爹送到后面的延福宫去,让他在那里歇息片刻。”
公协心中不愿,可接触到皇帝威严的目光,叹息一声,哀求的语气言道:“皇兄,臣弟只有一个请求,不要杀姜云天,毕竟还有几十年的感情在。”
出了昭明宫后,公协对具衡国言道:“督公,求你件事。”
具衡国言道:“中宰,这话说的,你是什么人物,还求得着老奴。”
公协躬身施礼道:“督公,我不就求你别的,圣上若是有诛姜云天之心,望你能周旋一二,只要不是斩立决,圣上早晚会明白过来的。”说完,公协看了看公师都,深情言道:“信儿,当年你能为我儿子,你姜伯伯也是说话的。”
公师都猛然一颤,“爹,我知道了,我也劝皇伯不杀姜云天。”
公协见到儿子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对二人言道,“不用送了,你们快回去吧,别晚了,人家都商议结束了,你们就是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力了。”
看到具衡国和公师都这么快就赶了回来,皇帝对公师都笑道:“你爹是不是嘱咐你什么了?还怕你赶不上说话的份,让你转头就跑回来了。”
公师都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爹让督公和我帮忙求情,说不杀人就好。”
皇帝点头笑骂道:“你这小子,转头就把你老爹卖了。”说完,饶有兴趣的看着公师都,问道,“你小子心眼最直,你说应该怎么做,让皇伯听听。”
公师都言道:“皇伯,姜云天就是猖獗,这么多年,皇伯不狠狠的敲打,有点得意忘形了!让我说,把他抓起来,让他蹲两中都官狱,好好反省去。”
皇帝不置可否,鼓励的眼光看着众人,“中宰在这里,朕看大家都不敢说话了,现在他去了延寿宫了,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出来,朕不怪罪。”
太子劝道:“父皇,儿臣愚见,姜相并无罪责,这些奏折儿臣看了几本,多是姚家、余家和吴家呈报的,也都是言之无物,连捕风捉影也算不上。”
公庶安言道:“圣上,太子,臣认为这才是姜云天的可怕之处,现在的朝堂已被他把持!臣陪伴圣上左右,见到朝中议事,争执不下时,姜云天说话可是一言定鼎,只要他说了话,这个事情就定了下来,连圣上都没有这个本事。臣想,现在让他们告发这位中宰,除非是活的不耐烦了!到时候,就怕是还没有扳倒姜云天,自己就被姜云天一巴掌拍死了,这点谁不怕啊!”
皇帝点头称是,“嗯,庶安性格耿直,见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说的这些话很有道理,只要姜云天还在中宰位置上,就没人敢说什么话。”
成遂起身言道:“父皇,儿臣看也是,就朝堂上的那些姜家人,谁人敢惹,莫说是那些大臣,就是儿臣,现在说他不好,也要掂量掂量,怕他秋后算账。”
皇帝问道安,“道安,你从小就谨言慎行的,你说应该怎么做?”
公道安言道:“皇叔,还是把姜云天罢官夺职,看看大家的反应。”
太子赶紧的反驳,声调有些高的言道:“父皇,此举不妥,若是这样,姜云天肯定有怨恨之心,就是没有谋逆之心,也怕是有了,这不是激起事变嘛!”
皇帝冷眼看着太子,“那你给朕想出妥善的方法来。”
太子低头不语,皇帝起身,对众人言道,“公庶安,你和龙武卫统领罗廷圭,把中丞府给朕围了,将姜云天抓入都官狱中,人,朕也不杀,朕倒要看看,姜云天被抓了,举国会说什么,是骂朕昏庸,还是夸朕圣明!”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太子见大势已去,也就不再言语。
见到尘埃落定,皇帝好奇的问太子,“太子,若是为父大行之后……”
太子心中一惊,赶忙言道:“父皇万寿无疆,儿臣从不做此想。”
皇帝压了压手,“不用多虑,朕只是说万一,假如,那你该怎么办?”
太子凝思,想起了师傅的教诲,言道:“儿臣相信父皇自有安排,所以儿臣不敢擅做主张,只管遵循父皇遗诏,继续父皇的治国之策,定能统治中天。”
皇帝并没有评论,接着问成遂,“若你登大宝,该怎么做?”
成遂赶紧出列跪下,“儿臣从未有过想法,现在也不想,只管辅佐皇兄。”
皇帝目露欣赏之色,对二人肃然言道:“你们兄弟二人,以后要像父皇和你们公叔一样,要齐心协力,共治皇领。”见到二人点头,皇帝环视众人,“你们是皇族,不但有皇族的荣耀,也要有皇族的责任,以后尽心辅佐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