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一这么厉害, 能够伤到缘一的人一定也非常厉害的吧？是谁呢？”
是谁？！
他的弟弟是最强的人，即使是鬼舞辻无惨也不是他的对手，轻易地就败在了他的日轮刀下, 伤了他的人是谁。
“没有哦, 只是喜欢这么缠着而已，比较暖和。”
小孩的身体被年轻男人搂在怀里, 小手扑腾着让他看上去有些好笑。
继国岩胜几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但是黑死牟一直跟在继国岩胜身后，只不过没有人能够看得到他而已, 他却一直都有观察。
可惜阿皎将这件事处理得滴水不漏, 从未表现过异常。
而且, 这和其他人不认识绷带也有关。
认识绷带, 知道绷带作用的, 大概也只有阿皎和黑死牟了，其他人或许以为那是一个装饰品。
因为这年代没有绷带。
绷带是近代工业革命的产物，现在是战国，距离绷带出现还有三四百年呢, 但黑死牟却是经历过未来的人, 知道绷带是用来包扎伤口的。
事实上，阿皎作为继国缘一，也不应该知道这个东西。
但包扎伤口, 当然这玩意好用，其他的敷料什么的要差了一些，也是祂在叫进入魇梦血鬼术的时候专门准备的，否则的话阿皎可就没这玩意用了。
阿皎将他放到旁边坐好, 随后伸手解开了脖子上的绷带。
借着月光, 黑死牟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有预想中的伤口, 甚至没有伤疤，一切看上去都非常正常，皮肤光滑，没有一点痕迹。
——他又不是傻子啊！
都猜到继国岩胜身上不对劲了，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他可不想让人误会什么，而且经过了这么久，他的化妆易容技术已经非常好了，想要完全遮住也没有问题。
即使继国岩胜上手去摸，也不会摸出什么痕迹来。
“兄长，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吗？虽然白天温度很高，但晚上还是很冷的啊。”
“而且，真的会长不高的。”
得亏运气好，如果是之前的话，他手中没什么材料，还没法子隐藏好，但是这次过来产屋敷家，产屋敷家按照约定准备了很多东西，自然就给阿皎创造了条件。
不过为了不引起黑死牟注意，阿皎当时也没有彻底放下绷带。
“你将月之呼吸教导给了那个小鬼。”
“是啊，日之呼吸他学不了，其他的呼吸法的话，我了解也不是太多，不清楚他更加适合哪一个，反而是兄长的月之呼吸大约会成功。”
阿皎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又将小孩暖烘烘的身体搂在怀里，丝毫不顾此时控制身体的是活了几百年的黑死牟，而不是继国岩胜。
暖和就行了。
“那你为什么不教给我？”
他问的是，为什么不教给小时候的继国岩胜。
这个问题祂也问过阿皎，当时阿皎就回答祂了，而现在阿皎再次面对了这个问题。
“兄长想要跟我学吗？那么骄傲的兄长，呼吸法都并非是跟我学的，而是看着我用，自己领悟的月之呼吸。”他说的是黑死牟的经历，“跟旁人学的，与自己领悟的，我想兄长会更加喜欢后者吧，那是你创造出来的，是兄长最大的成就之一。”
自然不该由我来传授。
否则这叫个什么事啊。
“他那么厉害，用不着我画蛇添足，不会有人比他更加了解月之呼吸了，那是兄长自己追求的武道，而并非是，从我这个弟弟身上学会。”
阿皎一边说着，一边拍打着小孩的后背。
即使知道那是黑死牟，可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子，他总下意识想要安抚。
这已经是他很久之前养成的习惯了，具体还要追溯到上辈子。
黑死牟感受着这比自己还要冷很多的怀抱，垂着头没有说话。
他想到那个跟在年幼自己身后，整天对着年幼自己吹彩虹屁的小缘一。
很久之前，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在那个男人考虑让缘一继承继国家的时候，他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了。
他对于缘一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是小丑一样的笑话吗？
还是不值一提的弱者呢？
对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年轻缘一，他问出了心底的问题。
“对于你来说，继国岩胜是什么样的存在？”
也许他的缘一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想，这个与他的缘一有些不同的缘一，也许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继国岩胜是继国缘一的兄长，他是一个骄傲的，强大的，优秀的，聪明的，品性高洁的人，是一个爱护弟弟的兄长。”
继国缘一最重要的回忆之一，是继国岩胜偷溜到破败的别院，将一枚竹笛交给他，说只要吹响，他就会过来的时候。
“品性高洁？”黑死牟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般，“缘一觉得，嫉妒你天赋，不甘在你之下的我，品性高洁？因为畏惧死亡，将自己变成鬼的我，是个品性高洁的人？缘一啊，从前我竟然不知道，你居然是一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
“为了这，我杀了你，将你的身体斩成了两段。”说到这里，黑死牟的声音阴郁了下来，明明是孩童的声音，却带着一种阴森诡谲。
阿皎感觉到黑死牟情绪的剧烈波动。
他似乎以为他的那些评价是在敷衍他。
然而那些评价过分吗？
并不过分，抛去其他不说，这些评价确实都可以放到继国岩胜身上去。
当然，那是继国岩胜，而不是黑死牟。
这并非是阿皎用来安抚他的借口。
“啊，我只是说出继国缘一对于继国岩胜的评价而已，兄长就要杀我吗？好难受呢。”感受到脖子那里传来的轻微刺痛，阿皎忍不住抱怨道，只是这抱怨的声音却带着一种类似撒娇的感觉。
黑死牟：“……”
我的弟弟不是这样的。
“你说，将你砍成了两段的我，品性高洁？”
连着一同斩断的还有陈旧的竹笛，黑死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阿皎说这些，就好像在追寻着什么般。
阿皎微微垂首，感受了一下刺痛的位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个地方刺进去的话，很快就会死吧？好过分啊，那兄长要用力试试看吗？”
又是一阵夜风吹来，阿皎有点冷，将怀里的小火炉抱得更紧了，随着这个动作，黑死牟没办法，只能将手中握着的竹签扔到一旁。
没有再说什么。
阿皎叹了口气，真是的，兄弟之间，明明没什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啊。
又想将继国家主拖出来揍一顿了。
“兄长想要我承认什么呢？承认你是一个卑劣不堪，胆小懦弱，自以为是的蠢材庸者吗？”阿皎将下巴放到小孩的头顶，软软的头发触感很好，他生意听上去温温柔柔的，但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
“缘一那么厉害，我还在他面前那么骄傲地表示自己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武士，一直觉得他懦弱需要保护，他是不是一直在用看小丑的目光看着我，觉得我很可笑？”
怀里的身体一僵。
阿皎的话完全戳在了黑死牟心头，仿佛将他曾经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般。
“然而，觉得你像个小丑的，从来都只有你自己，只有你在意这一点，如此以为而已。”
黑死牟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僵着年幼自己的身体。
啊。
好困啊。
白天带着他们在外面一整天，累都要累死了，晚上还要打起精神面对难缠的黑死牟。
“那个男人当初想要更换继承人，但是兄长当时已经当了好些年的少主了，你知道了这件事，为什么没有打压我？你明明有能力，有办法，也有人手的不是吗。”
“加入鬼杀队后，你是我的兄长，你说的话其他人都会相信，你为什么没有借着兄长的身份，借着我对你的信任离间我同鬼杀队？你有那么多次机会。”
啊，你也别一直让我说啊，倒是给一个反应啊。
怎么就听到我一个人在这里说话啊，这不对劲吧，要是不想说，那不如回去睡觉吧，真的好困啊。
“我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我怎么可能那样对缘一。
“是啊。”阿皎有些感叹，声音也有些低，“你为难的一直是自己，一直和自己较劲，从未怪过我，为什么继国缘一要出生呢？如果他没有出生，我就是最强的人了，为什么他要成为我弟弟呢？为什么他不能一直平庸下去呢？兄长似乎从未这样想。”
黑死牟想的，一直都是，为什么我不如缘一，为什么我追不上他，我没有他的天赋？
“所以啊，我说兄长是个品性高洁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刻，黑死牟似乎终于知道，继国缘一临终前那声“多么悲哀啊，兄长大人”的叹息，到底是什么了。
那是黑死牟第一次看到继国缘一流泪。
是因为他。
那个在他心中高大优秀，品性高洁的兄长继国岩胜，被眼前的恶鬼黑死牟杀死了。
【我才不会伤害缘一，我要保护他！】
黑死牟心底出现一个幼童的声音。
【他比你强，不需要你保护。】
【可是缘一是笨蛋，会被欺负。】
【他比你强，你不配。】
【我才是兄长。】那个声音不满地反驳。
【他比你强。】
【我才是兄长！！】
【他比你强。】
【我才是兄长！！！】
【他……】
【我才是兄长！这跟缘一强不强没有关系，我才是兄长，缘一是笨蛋，长大后的缘一也是会把自己搞生病的笨蛋！】那个声音逐渐暴躁，就好像黑死牟听不懂他的话一样。
【你是笨蛋吗，都说了我才是兄长，就算缘一变成神明，也是笨蛋神明，我才是兄长！长大后的缘一怎么会有一个笨蛋哥哥，好糟糕啊，我不会长成这样的笨蛋大人吧？那能不能不要长大啊，不想变成笨蛋呢。】
黑死牟哑然，极为复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你说得对，我是笨蛋。】
…………
半天没有听到反应，阿皎低头就发现小孩的脑袋已经垂下了，正在打着小呼噜，顿时有些无奈。
啊。
居然说着说着睡着了吗？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了多少。
不过睡着了那可真是太好了，至少不用他继续说下去了吧？
睡觉睡觉！
再不睡觉，天就亮了。
夜里真的好冷啊。
动作小心地将继国岩胜抱起来回到房间中，角落的箱子门突然打开，露出六郎那张烦躁的脸。
“烦死了！你们兄弟怎么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阿皎：“……”
可是你们鬼，不是白天睡觉的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