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飞速逃窜如老鼠的雁无痕这会不逃了,慢悠悠自树林里走了出来,悠然地摇着折扇,尽力维持着自己的那份潇洒。当然,如果不久前他没被追的满脸通红,汗流浃背,刘海黏住了脸颊都来不及整理的话,就更潇洒了。
颜凉转过身来,正面直视着雁无痕,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雁无痕慢慢走到阮星怜的身后,折扇合起,轻轻抵住这可怜姑娘的脖子。阮星怜真的很倒霉,第一次出山一时不察就被贤隐山庄的人给掳了去,费尽气力终于得救,第二次出山,居然同样又栽到了雁无痕的手上。
只是第一次她还有大师兄可以指望,指望着大师兄闻讯前来救她,这一次,她却心如死灰,不知道自己活命的希望在哪里,可稀奇的是,对方扣下了她却并没有苛待,除了封住她的内力,倒也没有如她所想那样遭遇什么可怕的经历,反而颇为照顾,处处谨慎。
直到她此刻看到了颜凉,才隐隐知道自己被抓来的目的是什么。她的心中既愧疚又歉意,眼中的泪终是忍不住轻轻地滑落了下来。
“雁无痕,你好无耻,居然拿一个姑娘来威胁我。”颜凉冷眼看着他,她的确是被拿住了软肋,她也的确无法不管阮星怜的死活转身离去。
心中气恨难当,那雁无痕却不知怎么练就了那么一副铁脸厚皮,瞧着她那择人欲噬的眼神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声音低低沉沉,继而越想越开怀,最后居然忍不住哈哈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真的太好抓了,颜凉,你走呀,你不是要走吗?这会怎么又不走了?哈哈哈哈!”
雁无痕抓住阮星怜就像抓住了一个活体盾牌,躲在她的后面,只露出个头,扇子抵在她的喉间半分偷袭的可能也没有。
阮星怜兀自流了一会眼泪,这会终于喘匀了那口气,声音柔软,带着微微的哽咽,“颜凉,别管我了,你走吧,切勿落进了他的圈套。”
看着她那副纯良温善的样子,颜凉更无法撇下她不管了,嘴角微微勾起,露出轻蔑一笑,“雁无痕,你费尽心思将我引来到底想要怎样?”
雁无痕得意至极,眉眼忍不住跟着飞起,笑得牙龈都露了出来,“第一次见两位姑娘时,雁某便觉得十分投缘,想请两位姑娘去山庄小坐片刻不成,如今既然再续前缘,自然是想请姑娘小饮一杯,不知可否赏光啊?”
时隔如此之久,他居然还在为当初的事耿耿于怀,颜凉总算是体会到了贤隐山庄瑕疵必报的名声是从何而来,既然躲不掉,那便随机应变好了。
“好啊,正好有些口渴,那就打扰了。”
颜凉环着手臂,仍旧用那副微带不屑的目光冷冷瞥着他。雁无痕吃过颜凉的亏,知道她鬼主意极多,保不准哪里就会又着了她的道,今次绝不肯再靠近她一步。见她分明气极却还要忍住不发,心里更加得意,嘻嘻笑着,当下拉住阮星怜便朝后急急掠去,“哈哈哈,那我就先走一步,在翠柳山庄恭候大驾了!”
雁无痕别的本事不行,逃命的本事绝对一流,尤其他忌惮颜凉的身手,小心谨慎,只为逃命,一眨眼的功夫就被他逃的无影无踪。
颜凉回头看了一眼来路,此处已经远离城门,这时候再回身折返寻人相助已经来不及,雁无痕风流成性,手段残忍,她的确很担心阮星怜的安危。
只耽搁一小会,她就感觉到了林中传来了一阵来历不明的飒飒声,逐渐朝自己包围而来,瞧雁无痕此次势在必得的样子,莫非是寻到了新的助力?除了雨师妾,或者他的老爹,颜凉一时想不到他还能找到谁来帮忙。
何况自己和他的仇怨有那么深?居然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
她有点好奇了,如果不是他想杀自己的话,那会是谁呢?
雨师妾?雨师妾是沈流风的徒弟,又是玉狐宗宗主吴道悔的义子,在宗内地位尊崇,关系复杂,背后牵扯更多。
如果是他的话……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重点,如果沈流风已经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吴道悔,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是陆朝颜的消息对方已经得知,也许沈流风还会顾念着同门修习十几载的情谊……
她很快否定这个想法,别想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还会有这么天真的以为,竟对他抱有痴想,她与沈流风之间,早已不是两个人的私怨,只要能杀死她,沈流风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没准又会故技重施也未 可知,她的身份恐怕已经不是秘密了。
沈流风!
她暗暗捏紧了拳,果然还是你!永远在她背后捅暗刀子的人!她越想心里越明亮,越想心里越寒凉,所以如果雨师妾要杀的根本不是颜凉,而是陆朝颜呢?或许在她自己都还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被人给盯住了。
何况雨师妾与阮星怜向来关系交好,如今又与雁无痕狼狈为奸,雁无痕哪里敢真的对阮星怜怎么样?
中计了!
对方利用她的心急和善意布下了如此大的一张网。
她看了一眼雁无痕消失的地方,决定不再去管阮星怜,立即回身,准备撤退。
怎知刚一转身,忽然看到雨师妾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不知站了多久,她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颜凉和雨师妾交过手,知道他的功力远不及现在的自己,只是这会他静悄悄的站在她的身后,自己居然毫无所觉,登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几乎是本能地朝后掠去,迅速与对方拉开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等她再次站稳再看过来,才发现是自己看错了,那人只是与雨师妾形貌有几分神似而已,单薄矮小,面容阴柔,只是年纪更老,鬓间见白,浑身散发着柔和的气息,像一团软绵绵的棉花。
“何人?”
所以这人是雨师妾的亲戚?这二人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要动不动的找长辈来给自己撑腰?
颜凉看着那个仿佛凭空出现的人,见他只微微笑着瞧着自己不语,一时摸不准他的身份来历,既然是雁无痕找来的依仗,估计在玉狐宗内的身份地位不会低,暗自警惕回望着他。
“真是神奇啊。”那人忽然出声悠悠感慨,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声音轻柔尖细,居然带出了点女音来。
颜凉悚然一惊,他是个太监?
“居然真的可以变成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那人笑眯眯的望着她,好像在打量什么稀罕玩意儿,颜凉心里却蓦地一凉,一股细细密密的惊惧慢慢溢上心扉,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叫她禁不住战栗的恐惧了,分明那人笑容和煦,面露慈祥,瞧着像一位和蔼可亲的慈祥老者,正慈爱地望着她,在欣喜她的变化和成长,可她就是没来由地浑身战栗不止,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在她的耳边大声叫嚣。
颜凉忽然间起了一个离奇的念头,与雨师妾有关的亲戚,太监,玉狐宗,高位。
她的脑海里几乎瞬间就有了一个符合的人选,玉狐宗宗主吴道悔,太监,雨师妾的义父。
不可能吧!就算她是陆朝颜,又哪里能引得玉狐宗宗主亲自出手呢?她的面子有那么大吗?
颜凉的脸色瞬间几变,心里来来回回闪过好些个念头,但最终全都在这个可怕的可能性面前泯灭,如果对方真的是玉狐宗宗主,在他泰山压顶般的实力面前,她的那些投机取巧的手段焉有意义?
压下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颜凉面上仍旧清清淡淡,看不出喜悲。
大概,可能,颜凉抬头看着树林间飘飘洒洒落下来的枯黄树叶,挤在繁茂树木中的一线蓝天仍旧瓦蓝,可惜望不到太阳,也许,她忽然悲哀地想,自己极有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她想象过所有人,任何人来她都有胆子与之一搏,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玉狐宗宗主亲自前来索命。
就算是王不留行亦不知能否匹敌的绝世高手,哪里是现在的自己能抗衡的。颜凉知道自己的斤两,几乎瞬间就预测到了此战的结局。
她完了。
风吹拂她的鬓发,叫她的心里莫名落下一丝慌乱,不知是不是重活一次的缘由,人也变得贪心了,她居然觉得自己还有点没活够,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做完,还有好多想做的事没去做,人果然不应该拖延偷懒浪费大好光阴,该做的事就该果断去做,该说的话也要立即说出口来,否则,如她这般突遭意外,想要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吴道悔不知道她仰头看个天的功夫就已经想好了遗言,并且为自己短暂的新生时光做完了总结,只见她望了一眼天,又回过视线,依旧笑意盈盈,浅浅淡淡的笑容酝在脸上,挑起秀眉颇为感兴趣的盯着他,
“我突然好好奇啊,我一个小小女子,怎值得玉狐宗宗主您老人家亲自出手呢。我就说雁无痕那小子如此嚣张到底是有何依仗,没想到他还真有嚣张的资本。”
吴道悔笑意明朗,微笑着慢慢回答她的问题,“我也很好奇,十年前就该死的人,是如何破茧成蝶变成了另外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不亲眼见见,怎知这返璞之境的传说究竟是真是假。”
他居然真的是玉狐宗宗主吴道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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