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来颇多,甘缁挑着今年几条数目颇大的念完。
扶苏才开口道:“荆开重,你南郊府邸内的金银玉器,用不用孤让兵甲搬于堂前。”
“那是下官祖上传下,并非......”
“荆开重,你身为地方官员,视大秦律法于无物。”
“私收赋税,藐视天威,还敢狡辩!”
扶苏不想再听他多加辩解,起身勃然怒斥道。
面上森然,额上青筋直跳,这怒火,他已然压抑了半响。
荆开重自知无力回天,登时面如死灰,颓然瘫倒在地。
指尖颤抖着未有一言。
扶苏背脊如松,眸光似箭,凛然而立。
他睨着堂下掷地有声道:
“云阳县令荆开重,一则尸位素餐,在其位未谋其政。”
“二则搜刮民膏,中饱私囊。”
“三则私征赋税,致使民不聊生。”
“四则与商户勾结,倒卖赋粮,以致粮库空虚。”
“五则欺上瞒下,谎称蝗灾拒绝上缴军粮。”
“桩桩件件,害得是我百姓生计,损的是我大秦基业。”
“千里长堤,毁于蚁穴,如此帝国蛀虫,定不可留。”
他顿了顿,继而道:
“陛下令我前往地方筹粮时,曾予以调动地方官员的权利。”
“今扶苏以各人名义,削去荆开重县令之位,云阳一应公务由县尉楚鄣暂代。”
“施以荆开重笞刑,后序之罚由郡守裁定。”
“公子......,公子虽是陛下长子,却无削职、刑罚之权。”
荆开重咬牙道,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困兽之斗。
一番话说得堂下符良儒等三人抖了几抖。
唯恐荆开重把扶苏惹怒,连累他们罚得更重。
扶苏凛然睨着他,并未有太大波澜。
沉声道:“替父皇监察百官,是扶苏为人子的孝义。”
“为大秦拔出蛀虫,是扶苏身为陛下臣子的之责。”
“韩珉,把人带下去,即可用刑,一应追责,扶苏自行承担。”
“是,公子。”
韩珉上前,召来两个兵甲,拖着烂泥一般的荆开重下去了。
扶苏扫向堂下三人。
三人战战兢兢,趴伏在地的手掌都在颤抖。
“南槊生、谈迳。”
“你二人明知故犯,协助荆开重贪污赋粮,罪大恶极。”
“全部家产一应充公,处于迁刑,即日押往陇西郡边境,服徭役。”
二人心有一凉,知晓这次算是完了。
却也无可辩驳,只得痛哭流涕,无奈听命。
扶苏留下他们一条命,已然是宽宥。
“符良儒。”
“小人......小人在。”
“你虽是不知,却有失察之过,念在你早有悔过之心,助我拿到实证。”
“罚你上缴半数家产,徒刑三月。”
“是,是,多谢公子宽宥。”
符良儒喜极而泣。
相对于南、谈二人家业尽失,去那偏僻的西部服役。
这对于他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县丞临驵,为虎作伥,与荆开重狼狈为奸,鱼肉百姓。”
“与荆开重,同罚。”
待堂上的罪人都被带下去,扶苏才亲自下堂扶起老丈和其余百姓。
随即面向堂内外百姓,负手而立。
“扶苏会将荆开重私产、符良儒等三人上缴的产业,一应换为粮食。”
“自即日起,往日被征收重赋者,经查实后可上县库领粮食,以作家里口粮之用。”
“若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重度贫困者,县府自充公银钱拨出五两,予以补贴家用。”
此号令一下,堂外百姓纷纷沸腾。
堂内老丈和几个贫民更是潸然泪下。
纷纷伏地磕头道:“公子贤明。”
“公子真乃大贤之人。”
“大秦有公子这般人物,是百姓的福气。”
事毕,百姓散去,扶苏归于县府内堂。
韩珉忧心道:
“公子,往常充公钱粮都是等当地郡守定夺,重者由朝堂定夺。”
“公子今日将银钱弥补百姓,只怕会引起多方置喙。”
“届时朝堂上再有人借此发难,恐会对公子不利啊。”
韩珉的担忧不无道理。
可在扶苏眼中,一国的根基首先是民,再是朝野。
云阳县百姓遭压迫如此之久,若是不做安抚只怕人心不稳。
除此以外,他自己也不忍心看到百姓如此受苦。
若不是他钱粮不可外露,他也会取些接济云阳十乡百姓。
“无妨,陛下让我来筹粮,云阳本该上缴军粮少则万石,多则几万石。”
“现下只不过是用之于民,父皇应当不会怪罪于我。”
“若如此,云阳之行岂非空手而归。”韩珉不解道。
扶苏心里计较了一番,若是荆开重这些年中饱私囊够接济百姓。
那三大商户上缴的就可以充作军粮。
可惜那荆开重将粮食都换置成了金银玉器,只怕是不能了。
也罢,离了云阳,还有诸多郡县,未必想不到办法
他没告诉韩珉自身雅苑粮库之事,所以韩珉忧心筹不满也属实正常。
短短半天,扶苏放粮放钱接济百姓之事就传遍云阳。
街头纷纷赞扬,乡里间百姓抱头痛哭。
这苦日子捱了许久,他们终于等来救命的人。
扶苏公子之仁、之贤、之明,被口口相传。
这样大的事自然很快传进咸阳,李斯和赵高第一时间得知此条消息。
丞相府。
李斯暗骂荆开重无用之余,也庆幸他的人并未留下痕迹。
他一人坐于棋局前,左右对弈。
问手下人道:
“他当真把所有充公银钱擅自分发于百姓。”
“是的,大人。”
“扶苏公子还越权惩处了县令、县丞等人。”
“哦?”
“嗬。”
“他倒是胆大妄为。”
“那大人打算?”
李斯一时不察,左手落下一颗白子,竟把白字置身于黑子包围圈中。
他一扬手,毁了整副棋局,才起身走出两步道:
“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岂有不围之理。”
“你速去,把李苌叫来。”
李苌乃大秦监御史,有监察各郡之责。
处置地方官员,本应由郡守出面,罪责更大的亦有监御史。
扶苏并无此权,此举过于僭越。
既然藐视大秦律法,就是藐视陛下天威。
充公银钱之事,也未向一人说明,就擅自作决定。
到了陛下面前,他就是因进献银钱而自以为有功,故而狂妄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