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宫,偏殿后院。
扶苏正准备走,却被一个宫人叫住,带他来了这典雅的后院。
一进来,却见赵姬神色匆匆,迎面而来,左右的宫人识相退去,只有田硕跟在赵姬身后。
“苏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姬上前,一把抓住扶苏的手,关切的问。
“你那宫殿之下……”
“母妃安心,没什么大事。”
扶苏轻轻一笑,道。
“那地宫中的所有银钱,都是儿子想法赚来的。”
“儿也未收任何一个王国贵胄的银钱,他们甚至不知外面雅苑的主人是我。”
“母妃大可安心!”
“我说的不是这些!”
赵姬脸上焦急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快速道。
“你可知,你父皇最忌讳被人隐瞒!”
“方才你只算堪堪过关,后面若再生波澜,恐怕……”
“母妃您是说……”
“母妃是个女人,不知朝堂之事,但却知何为争权夺利,也知这其中凶险!”
赵姬正色道。
“你是陛下长子,有极有才干,定然引的他人妒恨。”
“之前有陛下护着,无人敢对你如何,现在陛下对你有了猜忌,恐怕那些人,便要动手了!”
“母妃出来的时候,那丞相李斯去见了陛下,恐怕说的就是你这件事。”
“儿,你可否还有其他事瞒着陛下,快些于我说,母妃给你想办法!”
看到赵姬焦急的样子,扶苏心中一暖,脸上露出轻笑,道。
“母妃安心,儿已无甚隐瞒了。”
“我寝殿下诺大的地宫都被父皇见了,如山的金银本就是准备献给父皇的。”
“儿子做事问心无愧,也不怕那些宵小。”
“你是心中坦荡,但架不住有心之人泼你的脏水啊!”
赵姬还是心焦,道。
“你现在哪也别去,就在这后院留着,等那李斯走了,我就叫人来传你,和陛下一起用个晚膳。”
“有什么话,你直接和陛下说,万莫让陛下自己去猜!”
对嬴政,赵姬可谓十分了解。
李斯去找嬴政,说的事肯定和扶苏有关,即便嬴政心中不信,也一定会让他产生怀疑。
这怀疑的时间久了,嬴政定会有所行动,这对扶苏没有任何好处。
“你听母妃的话,让你父皇心中疑惑消了,你再想做什么,都能去做。”
听了赵姬的话,扶苏只能点头,表示自己不离开这后殿。
本来扶苏也没打算离开甘泉宫,只是想和自己手下交代几句。
不过在宫闱之内,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嬴政的耳目,和属下交代,也有可能成为他人攻击自己的手段。
进了后院偏殿,赵姬将扶苏安排好,便立刻动身,去前边宫殿候着了。
扶苏坐在软塌上,陷入沉思之中。
他的准备的确不是太充分,但应对眼前的危机应是足够的。
最难的就是让嬴政相信藏着地宫和银钱,不是为了谋反。
这一点,嬴政已然相信,后面的事,便都好办了。
这李斯的忽然出现,必然和很多人有关系,扶苏双目微眯,脑中浮现了几人的影子。
“呵……”
“赵高,胡亥,李斯。”
“我却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手段对付我。”
…………
偏殿之中。
嬴政面前的龙案上,放着几枚书简,此刻他正打开一卷,仔细的读着。
李斯恭敬的站在一旁,微微躬身,面容肃穆。
“逆子……逆子!”
忽然,嬴政猛的一拍龙案,怒不可遏。
“说,这些都是怎么得来的!”
面对嬴政的雷霆震怒,李斯早已准备好了,此刻立刻跪地,沉声道。
“禀陛下!”
“臣身负丞相之责,不光要为帝国未来考虑,也要负责监察百官,保证帝国稳定。”
“陛下横扫六合,将诸多他国王公贵胄揽入咸阳,这些人的一举一动,臣一直都盯着。”
“不光他们,我大秦的很多官员,在陛下平定天下之后,眼高于顶,骄躁成风,奢靡成性,亦在臣的监察之中。”
“臣发现,这些人经常出入咸阳,入咸阳外数座宅院之中,一去便是一日。”
“臣暗中派人查看,发现这些宅院都是被精心设计的雅苑,且在这雅苑之内,经常……看到扶苏公子的身影!”
说到这,李斯顿了顿,没有抬头去看嬴政的脸色,耳畔却传来嬴政沉重的呼吸声。
“深入探查,竟发现其中很多人和扶苏公子关系密切,长有来往。”
“但在平日里,这些人却和扶苏公子形同陌路,未有半分往来。”
“还有……”
“经臣探查,发现咸阳附近几处宅院,多处良田,均被人收在手中,而这幕后之人……便是扶苏公子。”
言罢,李斯随即抬头,看向嬴政,沉声道。
“陛下,臣自知此事关系重大,未有着实证据之前,不敢上报。”
“此番陛下发现公子殿中地宫,结合之前的种种,臣……不敢不报了。”
嬴政眼前的书卷上,详细的记载了大量wang国贵族进出雅苑的记录,以及扶苏和他们同时出现的记录。
还有,通过层层关系,扶苏拥有咸阳城外多处宅院和田产之事,已被李斯探查清楚,虽并未查出全部,但这已经足够了。
在李斯看来,只要嬴政对扶苏有所怀疑,他再将这些完全拿出,放在嬴政面前,即便嬴政不会严惩扶苏,也必然雷霆震怒,对扶苏失去信任。
而李斯要的,便是嬴政对扶苏失去信任。
李斯一直跪地诉说,嬴政听的眉头越皱越紧,面色低沉,但方才那种暴怒的样子却已然收敛,好似不再愤怒了。
李斯知道,只有嬴政气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才会有这般样子。
“陛下,这些事……臣不敢隐瞒,只上奏陛下,请陛下定夺。”
李斯跪地俯首,模样万分恭敬,心中却已然笃定,事情成了。
“此事……你还和谁说过?”
半晌,嬴政开口,声音中低着几分疲倦。
“除了陛下,臣不敢和任何人说。”
“所有经办之人,臣都留在府中,若陛下要询问,随时可提……”
“陛下……”
“你,下去!”
“臣,遵旨。”
李斯此刻缓缓起身,身影慢慢后退,随即转头,离开偏殿。
在李斯走后瞬间,却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巨响,李斯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呵呵……”
殿内,龙案上所有书卷,香薰小鼎,重新摆放的茶具,都被嬴政扫在地上,一片狼藉。
嬴政目光阴冷,双目虚看眼前,却是一语不发。
诺大的宫殿之中,一片冰寒。
“来人!”
一声爆喝,几个宫人立刻弯腰,小步快速进来,跪在殿中。
“将这些,都清了。”
“叫赵姬来。”
一瞬间,嬴政好似扫清了心中的愤怒,只是面容严肃,不怒自威。
几个宫人立刻叩首,大气都不敢喘,纷纷上前轻手轻脚的干活。
嬴政坐在软塌之上,刚出了一口气,外面一个宫人快步上前,到了龙案之前,直接跪地,轻声道。
“禀陛下,博阳侯赢侧,埠渊候赢止,求见陛下。”
嬴政听了这两个名字,深深的叹了口气。
赢氏宗族,掌控了秦国的部分权利,在征战天下的过程中,宗族也成为了嬴政手中的绝对力量,为嬴政攻取天下立下显赫功绩。
这赢侧和赢止,便都是宗族之人,此番来见自己,却不知何事。
“传。”
“宣,博阳侯赢侧,埠渊候赢止,入殿!”
一声宣召,两个身穿深黑长衫的中年男子,快速上殿而来,见到嬴政,立刻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行了,起来说!”
嬴政的内心有些烦躁,只是这宗族之人,他却不得不见。
“什么事,让你们这么晚了来见朕?”
“陛下……”
两人此刻非但没有起身,反而重重叩首。
那赢侧此刻抬头,带着哭腔道。
“陛下,臣有罪,臣有罪啊……”
“陛下,臣……也有罪!”
赢侧和赢止两人如此开口,却让嬴政更加心烦,皱眉问道。
“好端端的,何罪之有?”
“陛下,臣今日来,经常去那咸阳城外,那城外有一雅苑,装点别具匠心,臣……沉迷了。”
赢侧和赢止跪在地上,似悲痛不已。
然这是被嬴政听了,心中烦躁异常,当即便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不过是去了雅苑散心,不是什么大事,快些起来!”
“陛下……在那雅苑之中,臣……臣还经常见到,公子扶苏!”
“臣今日才知,那雅苑乃是扶苏公子所有,我等在雅苑之中的丑态……怕都被记录在案了!”
嗡……
这句话一说完,嬴政再也坐不住了。
掌控宗室之人,触手伸到秦国功勋身上了,这逆子,要做什么?
“陛下……臣等深知罪孽深重,惶恐不安,如此……特来向陛下请罪!”
“请陛下降罪!”
二人虽然并未明说,看样子好似不知道他们的窘态被记录,是扶苏的意思,还是嬴政的意思。
但他们这些话说完,直接点燃了嬴政脑中最敏锐的神经。
篡权?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