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为帝王尚可殚精竭虑,未敢松懈。
这些官员拿着俸禄,享着安乐,却行损毁之事。
可恶至极!
嬴政一脚蹬踹在桌案上,胸腔起伏难平。
他为军粮军饷愁闷不已,李苌这般人却金银囤积,粮食入库。
日子好生奢靡快活。
更可恶的是,扶苏,为他排忧解难的扶苏。
嬴政想至此就怅然不已,叹息出声。
赵高抱着氅衣回来就见陛下沉郁之色,急忙上前劝慰。
“陛下,深夜寒凉,早日回寝殿安歇吧。”
说完展开氅衣轻轻披在始皇身上,扶着他起身。
嬴政起来时,眼前一黑,身躯踉跄了一下。
吓得赵高慌乱不已。
“陛下小心。”
嬴政稳住身型,只觉得头昏脑胀,紧捏着眉心缓解钝痛之感。
“陛下,可是身体不适,奴才扶您回去歇息,这就去找医丞。”
嬴政呼出一口浊气,疲累道:“走吧。”
一到后殿,就栽倒在塌边,神志混沌不已。
赵高连忙着人去唤医丞。
“陛下这是,气淤于肺,急火攻心啊。”
“这才晕厥,久久不醒。”
“如此严重,那陛下何时能好?”赵姬顶着一张憔悴的脸忧心道。
她一听闻陛下病倒,就急忙赶了过来。
最近本就为扶苏之事伤心不已,若是陛下再有何事,她的日子就算到头了。
老医丞捻着胡子道:
“无妨,臣开副方子,府令大人照着煎服便是。”
赵高正要上前来接,赵姬中途拦下,自行接过。
“本宫来吧,照顾陛下本是本宫份内之事。”
“赵大人杂事颇多,就去忙吧。”
赵高神色僵了一下,可赵姬受宠,他也不好反驳。
只得堆笑道:“那就有劳娘娘看顾陛下,奴才就去外头守着。”
赵姬眼眸一冷,“赵大人们这是信不过本宫么?”
“奴才并无此意,之际陛下醒来恐有要务吩咐。”
“奴才得随侍左右,不好烦劳娘娘。”
“你......”
赵姬银牙咬碎,却也无话可说。
她是后宫妃嫔,自是不能接触政务。
赵高虽为内官,无朝事之权,可替陛下召个臣工等,确实需要他在旁。
赵姬却是知道他是何意。
陛下年老,骤然急病。
若真有个好歹,赵高即可第一时间知悉,早做准备。
可惜她不过是一届宫妃,实在僭越不得。
想到此事,她凝视着昏睡的始皇又开始眼角泛累。
如今没了扶苏,她还能指望谁呢。
咸阳宫在赵高手里,朝堂在李斯手里,胡亥独大。
赵姬泪眼盈盈,轻声唤道:
“陛下,你可要快点好起来。”
赵高冷着脸去到外殿,召来小夏子低声吩咐道:
“你就站在门口,看紧那人妇人。”
“陛下有任何情况,及时来报。”
“是,爷爷。”
“把小福子给我叫来。”
小福子垂首站定,赵高以袖遮面。
“去告诉胡亥公子,陛下病了,明日让他来侍疾。”
“另外,再去丞相府告知此事。”
小福子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赵高睨着高大角楼的影子,视线久久未曾收回。
陛下虽情况还好,可年老之人素来病来如山倒。
早做筹谋,自是比时候到了再惊惶布局。
赵高就算是内官,也要做这天下地位最高内官。
如果胡亥能顺利继位,他便是辅佐功臣。
不再是对着臣工点头哈腰的内官了。
李苌一事虽然牵连到李斯,可他地位仍在。
此事却是利大于弊。
扶苏一死,陛下但有何事,他都能与李斯扶着胡亥登位。
所以,此时他不能离开陛下身旁。
赵姬那个妇人,没了扶苏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第二日,臣工才到大殿。
便得知陛下昨夜急火攻心,竟是一病不起。
丞相禁足,无人主领朝会,一时乱作一团。
近来实在是多事之秋,本就人心惶惶,而今陛下一病。
连主心骨也没得了。
“这,赵大人,陛下情况如何?”
头发胡须花白的老臣忧心忡忡拦住赵高问道:
“大人放心,陛下无碍,休息几天便是。”
“哎——”
“你说近来真是,把陛下都急病了。”
“行了行了,陛下身体欠安,我等身为臣子,理应为陛下分忧。”
“在此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太朴一脸激愤地说道。
“大人话说得好听,陛下、丞相都不在。”
他一挥衣袖,“我等能做什么,啊?”
众臣吵吵嚷嚷的功夫,二王和廷尉才并排走进来。
一见到项祁銘,臣工当即涌上,将他团团围住。
“廷尉大人,李苌一事可有新进展?”
“是啊是啊,真的是丞相指使他谋害扶苏公子吗?”
项祁銘被他们吵得头疼,只能连连抬手道:
“此事未查明之前,不敢妄言。”
他抬首见朝堂混乱,知道陛下急病,无人主领。
便越过人群朝王翦、王贲二人行礼道:
“二位将军,乃武将之首。”
“更是为我大秦立功无数,德高望重者。”
“而今陛下和丞相都不在,不如就请二位将军领着我等处理朝事吧。”
大秦三十六个郡县,。每天递上来的要务多不胜数。
根本积压不得。
往常始皇身体欠安,多是李斯领着百官处理。
现下李斯禁足,项祁銘这才想到武官之首。
王翦沉吟半响,直道:
“不妥,我等只知行军打仗,政务一事恐难当此任。”
王翦提议道:
“不若这样吧,奉常大人德高望重,更是九卿之首。”
“本将提议,就暂时由他主理朝事。”
奉常百里鲜已经年近七十了。
他是故秦旧臣,自先秦王起就身在朝堂。
一路扶持着现在的陛下灭六国、合铸币、统一大秦。
确实担得上德高望重。
见臣工都把目光看向自己,百里鲜也不再推拒。
“如此,诸位便把今日要事一一报来。”
“一齐商讨之后,再行定夺。”
苍老的声音虽然粗嘎,但极为沉稳,让人有信服力。
百里鲜是纯臣,只忠陛下与大秦,不涉其它。
因而极得始皇重用和宗室信任。
此前李斯多次想要拉拢,都被他不咸不淡地推拒了。
最终只得放弃。
有奉常带头,混乱的朝堂霎时安静下来。
分管各方的臣工一一回明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