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
今日天气不错，所以来进香的人也多，温鱼倚在马车边上打瞌睡，顾宴道：“你这几天没睡好？”
温鱼冷笑道：“托大理寺的福，我哪里配有一个完美的睡眠。”
顾宴：“……”
他试探道：“宁也和程蕴初的婚期，就定在下个月了。”
温鱼表示并不在意，她摆了摆手，“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得亏这话是没让旁人听到，不然温鱼高低得去蹲两年笆篱子。
顾宴瞧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样，到底是没说太多。
他向来不喜欢在没做成事之前承诺。
两人很快上了寒山寺，顾宴吩咐影一跟着温鱼，自己则去了后面禅房，温鱼在寺里逛了几圈，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她之前让大理寺出面，送任佑出家了，那个老仵作对他不错，听说临走之前叮嘱了他许多，任佑也乖巧的出奇，什么也没说了。
好在她没待多久，还真看见任佑了，他虽然年纪小，可实在是英俊，哪怕是已然剃度，杵在那里便也是和旁人不一样的风景，温鱼看见他双手合十，眉目舒展，手腕上那道细麻绳勒出来的伤痕已经被一串佛珠所掩盖。
影一低声道：“把他带过来？”
温鱼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只是想看看他还过得好就行。”
说白了她和任佑又不熟，她对任佑更多的其实是一种类似于看着他还活得好好的就行的心态。
并且，她还真的看到了程蕴时给她供的灯，也许是因为太大了，并不供在大佛堂，是在一旁的小佛堂里，香案上全是供的灯，但大多数灯的大小都比较正常，唯有程蕴时供的那个，实在是独树一帜，令人见之难忘。
温鱼直念叨：“阿弥陀佛千万别被人知道这灯是给我供的……”
顾宴刚和住持告别，就看见她在念念叨叨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东西，他的手在衣袖底下轻轻扯了扯温鱼的袖子，凑过来道：“怎么，在看程蕴时给你供的灯？喜不喜欢？”
温鱼实话实说，“我觉得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喜欢一个这么奇怪的举动。”
顾宴唇角微翘，颔首道：“嗯，我给你供一盏更大的。”
温鱼：“……”
我真的会沉默。
……
影一倚靠在廊边，面无表情。
他向来如此，一副生人勿进的架势，倒是有那同样来进香的娇客眼睛不住的往他身上瞟。
直到忽然有一个身穿蓝色衣裙的姑娘先是对影一行了个半礼，接着道：“这位公子，我们主子有请。”
影一的神情没半分变化。
他仍然杵在那，只掀了掀眼皮，吐出一个“不”字。
蓝衣姑娘加重了语气，“我们主子名唤……绾漪。”
影一瞬间抬眼：“你主子现在何处？”
蓝衣姑娘微笑，“公子随我来。”
影一随蓝衣姑娘走到一间禅房处，影一将门推开，便看见嘉成公主捧着一本书坐在桌前，看见他来，眼睛亮亮的挥了挥手。
蓝衣姑娘一脸没眼看的表情，替他们关上门就赶紧走了。
嘉成公主招呼他坐下，随后自己就坐在了他身边。
影一的身体绷得笔直，像块烙铁，嘉成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肩膀，然后问：“我们以前在一块的时候，会做什呀？”
影一沉声道：“没做什么。”
嘉成说：“是吗？”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但实在想不起来，便又有了新的问题，“那你可曾唤过我的名字？我叫顾绾漪，你呢？你叫什么，总不可能真的叫影一吧？”
影一颔首，“唤过，真的。”
嘉成：？
她细声细气的抱怨，说自己出一趟宫很不容易，影一却也不多看看自己，说着说着，就说到影一肯定是不够喜欢她，要不然怎么会不和自己说话，还说她失忆之前肯定是强迫影一的，要不然为什么影一总是冷冷淡淡的。
嘉成说：“我看了些话本子，话本子上说，才子和佳人在一块的时候，才子应当要表态的呢，你的表态呢？”
影一望着她，轻声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嘉成轻哼一声，满意了。
只要见到了眼前这个人，她的心里便充实而欢快，她微微眯起眼睛，却看见影一的唇边也噙了一丝难得的笑意，外头光晕柔和，连带着影一的脸部轮廓也被光晕镀了一层柔光似的，眼角眉梢，皆是温柔。
嘉成忽然撑直了手臂，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影一眸色渐深，却还只是望着她，岂料嘉成凑得更近，影一伸手轻抚她的脸庞，见她虽然高髻钗环，黛眉秀目，眼底却浮着青影，裙摆上沾了几点泥土。
过来时，她该是很慌张的。
嘉成感觉不到他情绪，只是凑过去挨着他，像小猫总是会用头顶蹭了蹭主人的手心。
下一刻，她被影一整个搂进了怀里，清冽的冷香味充盈她的鼻腔，不知怎的，她竟是喉头一酸，但这情绪来的快，被她掩饰的更快，两人再分开时，影一便再从她脸上瞧不出一丝端倪了。
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天真可爱的小公主。
可影一却挑破了她的伪装，“你想起来了一些，是不是？”
嘉成脸色一白，眸光中的慌张更显而易见了，影一却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说：“没关系。”
只一句话，便让嘉成哽咽出声，她回抱着影一，哽咽的低声说：“我只有封号，你没有名字，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影一：“……”
他摸摸她的头发，问她，“你都想起了什么？”
嘉成闭了闭眼，低声说：“我梦见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做嘉成了。”
嘉成和影一头回见面的时候，是一个冬日，只是故事的开始并不是美好的。
嘉成公主顾绾漪，是崇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他把身为父亲能给的所有关怀都给了她，但也正因如此，宫里的明枪暗箭，大多来于此，而其中最锋利、扎的最狠的那柄剑，来自顾绾漪的亲生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