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婷推开房门,里面关了窗,也没开灯,光线昏暗,透过门口折射进来的光,能看见地上杂乱的铺散着书籍、文件、彩笔、碎瓷片,还有什么,她一时半会儿没法辨认出来。
闻婷走进去,四下扫视寻找江悥的身影,刚要回头,手腕骤然被人攥住往后一拉。
房门“砰”的关上,闻婷后背抵住门板,男人不由分说的吻住她的唇,根本不给她开**谈的机会。
闻婷本想推开他,却忽然察觉到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在颤栗,心脏揪着疼,她闭了眼,回抱着他。
江悥一怔,额头与她相抵,闻婷出声唤他:“阿悥……”
他低声打断,“别说话。”
同时在心里默默祈求:听听,别说话,别离开。
闻婷不再言语,紧紧抱着他,享受这片刻温存。
自她意识到自己重生的那一刻起,大喜之后便是惶恐,前世一次又一次看着所爱之人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她真的没办法再承受一回了,她快要疯了。
这一上午,闻婷都在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她不能露出破绽,前世三十年的黄粱梦是一场机遇,她不能浪费,所有痛苦更不能白受。
这一世,她不愿主动去斗,前世一切恩怨都以死亡了结,她跟所有仇敌已经两清了。
她只需要变强,壮大自己的势力手段,至少不能让己方处在被动的位置。
如果重生归来的不只她一个,如果那些人不再找他们麻烦,那么她也愿死守前世的秘密,将那一切都当做一场噩梦,她一个人的噩梦。
江悥见她没有挣扎,内心忐忑不安,犹豫一阵,他还是放开她退后几步,嗓音低哑:“听听,对不起。”
话落,灯光骤然亮起,江悥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就想去捂住她的眼睛,可闻婷早有防备,抬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四目相对,他眼睫轻颤,难掩慌乱,泪里含着灯光。
闻婷蓦的心软了,她收回开灯的那只手,将江悥的手腕拉下来,松手下滑,牵住了他的手。
到这一刻,闻婷已能确认,江悥没有重生,她面前的,还是十年前的那个江悥,那个因为爱她而卑微到骨子里的江悥。
闻婷仰头看他,眸子里含着破碎的星光,语气温柔,一字一句:“江悥,你不会害我,可你偏偏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江悥默然,垂头不语,眼泪终是滑过那颗美人痣,落在闻婷眼底,心软的一塌糊涂。
她比他低了大半个头,扶着他的胳膊,垫脚轻吻泪痕,说不上是责怪还是心疼。
“江悥,你真是个感情上的笨蛋。你得明白,很多事情不能只做,也要懂得说。我不是神明,你不说,我怎能知晓。”
她大伯逼她嫁人的这件事,他明明可以选择其他方式来帮她,却偏偏要像她大伯那般用手段威胁她。
确实,这样做永绝后患,也能全了他的私心。
可他若是好好跟她解释,也许根本就用不着威胁她也会答应,毕竟,在一个陌生人和最熟悉的人之间,她肯定会选择后者。
他太固执卑微,怕商谈后她拒绝,而她又太骄傲倔强,根本无法忍受他跟别人一样逼迫她。
如果没有这个难以跨越的鸿沟,也许他们前世就不会浪费掉那三年,也许前世那个孩子会早点出现,然后平安的降生人世……
闻婷闭眼敛去思绪,不敢再深想,没事了,她回来了,那个孩子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回来的。
这一世,她一定会护住他们的孩子,让宝宝睁眼看看人间,见见烟火星辰。
江悥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闻婷咧嘴一笑,指尖摩擦他的唇瓣,那里沾上了她的口红,语气难掩无奈:“我化了一个多小时的妆,你倒好,上来就把我口红弄花了。”
她收回的手被他抓住,暗自叹了口气,果然爱与不爱差别很大,心放在他身上,根本见不得他卑微的姿态。
“阿悥。”闻婷回望着他,语气郑重坚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重新开始,好好过日子。”
江悥抿唇,半晌,他问:“那闻氏呢?”
其实不只闻氏,还有一件事,或者说一个人,他不敢问。
闻婷摇摇头,认真道:“若他们好好经营公司,善待闻氏族人,是谁来管,并不是那么重要。”
前世争到最后,闻氏还是没落了,她父母的心血终究毁于一旦。她大伯一家是不擅经营,可真要她自己来,未必就做的比他们好。
前世江悥死后的那五年,她看透了世间人情冷暖,真的……太累了。
重生回到十年前,其实很多事情都已经成为了定局,比如靳之舟,比如她父亲,她如今能够救的,想要救的,除了她自己,都跟江悥有关。
江悥一怔,根本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
他太清楚闻婷有多看重闻氏了,否则她也不会受他威胁,可她现在却说,谁来管并不重要?
闻婷知他不会轻易相信,只得苦笑道:“阿悥,我也不是那块料,你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再给你多增负担。”
江悥的梦想是救死扶伤,或像他父母那样醉心科研,或驻守医院守一方灯火,但其实他最想去的,是迎着国旗站在国际上,做一个无国界医生。
可惜事与愿违,江老爷子把江氏压在他身上,他只能留在国内学着管理公司,这是他必须要替父兄承担的责任。
他是江悥啊,那么固执的一个人,不到万不得已,他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就像他从来不肯真正的放弃她一样。
前世里,江悥在大学主修企业管理,辅修医学,凭他自己的努力,最终拿到了双学位。
可那几年的他,真的特别忙,再加上顾着闻婷,经常会生病,也因为这个隐患,加速了他的死亡。
江悥大闻婷两岁,他们结婚的这一年,正值江悥接手公司没多久。
各种事情积压在一起,学校、公司、家里三头跑,他不是神明,终究分身乏术。
偶尔情绪爆发控制不住的时候,他也会把自己关起来,发火、砸东西,甚至有时候会……自残。
那个时候的闻婷呢?
她跟江悥一样,在读大二。
江悥小时候生活在国外,回国后为了适应国内生活,江老爷子曾让他休学两年,请家教老师一对一教习,直到上初中时才正式回归学校。
刚好那时闻婷和靳之舟小升初,索性安排在了同一所学校,也是从那时起,他们三人交集才多起来。
闻婷跟江悥不同,她喜欢画画,也从小就开始学。
遇到每一个特殊的人或事,她都会画下来,有丑有美,风格迥异。
越长大,她画完一幅画耗时便越长,当然,成品也更精细,更美。
在学校时,她曾多次参加美术比赛,且斩获不少奖项。
高考结束后,她和江悥、靳之舟都填报了帝都大学,理所当然的,她选择了美术院。
偏偏,靳之舟死在那个暑假,她父亲也死在那一年的冬天。
只有闻婷和江悥去了梦寐以求的大学,可他们很少会笑了,见面也是来去匆匆。
她无心学习,几度想要退学,甚至在她父亲死后开始学会了打架,喝酒,整日浑浑噩噩,老师看她的眼睛里充满失望,而江悥看她的眼神却从来只有心疼。
他那几年真的太忙了,所以很多时候并不能顾及到她,尽管他已经尽力了。
江悥能干涉她大伯一家背地里搞小动作,可却没有立场阻止他们给她安排婚事,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外人。
他抢婚,逼迫她领证,为的就是在她的名字上冠上他的姓氏,拥有这个资格。
闻婷现在回想起那段过往,只觉得自己混蛋可笑,他在拼命成长,而她却任由自己堕落。
她紧紧握着江悥的手,心中发誓:这一次,我会与你比肩,绝不拖累。
江悥深深的看着她,好像忽然间,她就长大了。
这两年,她的情绪一直处在爆发的边缘,来的快去的也快,他根本分不清楚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也根本不敢轻易相信。
半晌,他挣开她的手退后两步,让她看清他的身后,像是等待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