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敝人此生最恨言行不一之伪君子。岂能有假?再说,事涉宗族将来,我又怎会有闲心说如此客套话。”
贾琏笑着说道。
徐光启便拱手道:“既如此,那就得罪了!”
说着,徐光启就道:“贵宗东府的事真要弹劾,要弹劾一百件事也是有的,只是因为一直不知道贾状元的态度,而未敢这么做。”
“是吗?徐御史缘何这么看中敝人的态度?”
贾琏问。
徐光启笑道:“从得知贾状元铁腕治家开始,敝人就认为贾状元将来必为敢于言变法之事者!故而不愿得罪。”
“徐御史错看,敝人着实惭愧,不过是为家族长兴而已。”
贾琏自谦道。
“这不矛盾!愿为家族长兴而不畏人言者,将来必会为国朝长兴而不畏蜚语。”
徐光启道。
贾琏见徐光启已经表明他早就有意弹劾贾珍,也就道:“久闻徐御史不畏权贵,刚正直言,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若徐御史真有实证弹劾到敝宗东府家主,敝人则必请族老罢其族权,以正宗法族约。”
徐光启笑了,突然转身看着前方道:“敝人从不喜欢为他人棋子,但这次。”
徐光启看向贾琏:“敝人愿效劳!”
“徐御史是坦坦荡荡之君子,敝人怎敢以私利驱使,这一切,皆是为将来这汉家河山而已。治国之前先正家,宗族不变,朝廷如何变?”
贾琏也笑说道。
徐光启也笑了起来。
接着,徐光启因看见一些庄户正抱着一捆捆棉布,成群结队的往集市去时,顿时瞪大了眼:“这些棉布。”
“是他们这些日子做工所得的工钱。”
贾琏回道。
徐光启愕然:“工钱?”
贾琏点头。
“为何还要给工钱?贵府能以工代赈已算善举!想必这些庄户就已感激不尽。”
徐光启道。
贾琏道:“徐御史觉得只是普通的以工代赈,能改变这些庄户的现状吗,今年贾府可以用抄家之财,用让他们做工的方式赈济他们,那若明年再遇天灾呢,后年又遇呢?”
“这么说,贵府没让这些庄户冻死,不是单纯的以工代赈?”
徐光启问。
贾琏道:“单纯的以工代赈也是在耗损钱粮,不可能让这些庄户做工这么久,也没必要,虽说庄户可怜,但总不能置府里大量人口不顾,只救济庄户吧。”
“也是!那如此看来,只能是贵府能凭空增加很多财富来。”
徐光启说到这里就一边思索一边道:“贵府既然是以棉布做工钱,看来贵府的棉布产量非常高?”
贾琏淡淡一笑:“我就知道瞒不住聪明人,但我相信徐御史是君子,不夺人养家之技。”
徐光启回道:“自然!但这棉布的确是好棉布,比寻常棉布宽了许多。”
“也只能拿来换老百姓的力气,谁让老百姓卖布穿衣的少,大多自己纺纱自己织。”
贾琏道。
“此言有理,难怪贵府会以工代赈,如今看来。”
徐光启把“如今看来不是一时发善心”里的“发善心”三字吞了回去。
“不是发善心,是吧。”
贾琏却主动问了一句。
徐光启笑了笑:“我可没说出来”。
“但也的确是为了让寒府摆脱如今寅吃卯粮之困局,能使府里上下人生活的好一些,不至于越来越糟糕。”
“也就想了这开源的法子。”
“只是没想到,承蒙天恩祖德,得了新织造之技,棉布生产之力大幅度提升,以致于府里棉布过剩,又没多少百姓拿银子买,只能用来换他们的力气,大兴工程,以利他业。”
贾琏说道。
徐光启虽说不是来自后世的人,对很多后世知识不清楚,但毕竟是中过进士的,自然不笨,听贾琏这么一说,自然是明白的,也道:“一技提升是可利他业!如用此棉布为工钱,让百姓积极于兴修水利,就可使稻粱增产。”
说着,徐光启就又道:“儒者,当从实而学,既然扬一技而利百业民生,可见,提升技艺,亦很重要。”
曾给皇帝上疏提升火器技艺,研制西洋火炮而御鞑虏的徐光启在对待科学技术方面还很开明的,且作为实学的信奉者,他也由衷地觉得贾琏给他上了一堂很好的实践课,而因此转身向贾琏深深一拜:“谨受教!公当为敝人先生!”
“不敢当!”
贾琏忙扶住了徐光启。
接着,贾琏因见徐光启很赞成提供科学技术,便又对徐光启道:“实不相瞒,这新织造技术之利,敝人已分与朝廷。”
徐光启听后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敝人明白了,原来状元公不只是为兴家,亦是为救国也。”
徐光启又要拜。
“切勿如此。”
贾琏回后,道:“敝人说这个,只是希望徐御史替寒府遮掩。”
徐光启想了想,便道:“请放心!”
接着,徐光启又道:“只是这只怕难以不为人所知。”
“知道的人越少,知道的越晚,自然是最好的。因徐御史是第一个的对敝人言变法事的,敝人才会主动带徐御史来这里。”
贾琏回道。
徐光启点头表示明白。
“这叫多角棱堡?”谷濮
接下来,徐光启又向贾琏询问起了他正在让庄户们建造的堡城。
“没错,这种更利于火器为主的时代进行防御,尤其是在多门大炮轰击时,这种多角的棱堡,更能削弱大炮的威力。”
贾琏道。
“状元公到底是武勋出身,对城防的理解更为高明,实不相瞒,据我查阅邸报所知,外虏的确也有火炮,这种棱堡城的确值得推广。”
徐光启道。
“土豆?”
徐光启看着被荣府庄户丢在地里的土豆切块,有些好奇。
“传闻此物高产,但是否真的高产,还得实践检验后再说,所以,我就把这一片的地划成了试验地,让一批年迈不能做工程活,但能干一些轻松农活的老庄户为我试种。”
贾琏说道。
“是吗,将来徐某倒是想来看看,民以食为天,若此物真的高产,倒是可利天下百姓。”
徐光启笑道。
贾琏带着徐光启逛了有半日,给他说了些,后世实学发展和如今全球贸易和地理大发现的事。
徐光启听了很是震撼,也算是明白为何现在来大康的西洋番越来越多,为何李之藻在西夷人帮助下绘制的《坤舆万国全图》展现的世界地图与之前不同,另外为何西夷人会这么阔绰,丝绸、瓷器、生丝大量购买,似乎有花不完的钱,以及为何白银流入大康越来越多,百姓却越来越穷。
当然,若不是贾琏知道徐光启是属于思想开明的士大夫,也不会说这么多。
而徐光启也因此在与贾琏回城后,很是不舍得与贾琏分别,竟主动说道:“今日与状元公相谈甚欢,受益匪浅,感觉未至厌倦,不如,你我二人今夜抵足而眠,再谈一晚如何?”
贾琏连忙拒绝,以家中妻妾会伤心为由,回了府。
徐光启对此颇为怅惘,只得说将来再打扰。
贾琏一回府,因王熙凤在贾母那里,只平儿走来说道:“二爷,如您所料,果然有族中子弟在打听织坊的事,也好在您和二奶奶提前有准备,让我多在府里安插眼线,不然还真不知道族里的爷们中,还有这样居心不良者。”
“是谁?”
贾琏问道。
平儿回道:“芹哥儿!”
“他今日来织坊一带打听着,请了几个织工的男人喝酒,主动问着织坊的事。”
“他可打听到什么?”
贾琏眸冷似冰地问。
平儿说:“没有!这几个织工的男人倒是守口如瓶,也是知道按照织坊的规矩,一旦说了,自己女人的织工活不但没有,连两口子都要被打死。只是这芹哥儿似乎不肯松懈,还在找人打听,还送了厚礼,好在那织工的男人还算老实,主动上报了。”
贾琏听后,点点头:“他是东府那位安排来的!不然,就他自己,没这个胆!”
“二爷说的对。”
平儿给贾琏递了一盏刚沏好的枫露茶来,又说:“东府那位刚刚又派人来,说情您过去吃酒,他那里新来了一个唱曲儿的,唱的极好。”
“我知道了。”
贾琏回后又问:“这个贾芹,可有能治罪的把柄没有?”
“多着呢。”
平儿虽然只是贾琏的屋里人,但跟着王熙凤这么多年,各房的丫鬟都是她在暗中安排发月钱,所以不少丫鬟几乎都是她的眼线,也就很清楚,各房的爷们姑娘奶奶的秘事。
平儿说着就道:“尤其是这位芹哥儿,那就更多了,他和我们府里的多姑娘时常。”
“多姑娘?”
贾琏问道。
平儿突然觉得自己多言了,忙闭住了嘴,因为多姑娘在贾府里是出了名的浪荡,谁都可以上,跟谁都有一腿,只是众人都不好主动揭发而已。
平儿有些担心自己二爷也会因此对那多姑娘感兴趣,也就自悔失言。
“想个办法,在知道他贾芹和这多姑娘再次通奸时告诉我,我带老爷过去。”
贾琏道。
“是!”
平儿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越发饱满的胸口:“二爷到底不是以前那样了。”
“你担心什么,我现在还是会挑一挑的。”
贾琏突然出现在平儿身后,啄了她莹润白皙的耳垂一下。
“东府我得去一趟,让他以为我还没有什么动作,你们这里加紧设计让贾芹上套,那个多姑娘可以利用一下,告诉她,她要是不为府里做点贡献,让她浸猪笼算轻的,惹恼了我,直接交到官府,千刀万剐!”
贾琏接着就转身对平儿说了一句。
“是!”
平儿红着脸,叠手在细腰旁,作了一揖。
“琏弟!”
贾琏一到东府,贾珍就拄着拐杖迎了过来,苍白无血色的脸咧开嘴笑着。
“珍大哥,多日未见。”
贾琏拱手道。
贾珍则把过贾琏的手来:“我这些日子可是想你想的很呢。”
“你是想我织坊吧。”
贾琏坐下来后直接问道。
贾珍正伸去酒壶的手收了回来,尬笑道:“你说,你我兄弟,何必遮掩,有什么发财的事,哪有不互相知道的道理?”
“不是愚弟说话造次。”
贾琏先说了一句,接着就直截了当地道:“而这织坊的利,大哥你着实不配要他。”
贾琏说着,就看向已经脸色渐渐成了猪肝色的贾珍:“大哥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