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对面的男孩轻轻道,但他仍然没有表示,是否会就此放弃。
格外严肃的气氛,让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另外。”
铂西亚又拿过他的匕首,面无表情地刺了自己手臂一下。
凯兰大惊失色:“你!你别想不开啊!人生还有很多值得追求的美好!”
我都死了那么多回了,不也很热爱生活吗?
铂西亚扫了紧张的她一眼,主动伸出手臂,递给她看,上面只是浅浅的伤口。
他待其结痂后,又去找苏拉拿了些铅灰色的粉末,细细描摹一番。
“我去女祭司那要点布带和伤药……我们两个昨天打了一架。”
凯兰愣愣地看着他离开。
在被女祭司骂过一顿,与铂西亚两人共同保证要友睦相处后,她总算在女祭司那过了明路。
凯兰惦记着自己的钥匙,便又折回酒馆。
今天的酒馆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酒馆老板的女儿黛丝见到凯兰,停下了擦洗桌椅。
“是忘了钥匙吧?”
她笑着说,凯兰尴尬地一笑。
“跟我来。”她的手往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招呼她上楼。
“谢谢你的衣服。”
凯兰将折叠好的衣物还给她,对方收下了。
却又拿出了两叠衣服。
一套自然是凯兰原本的旧衣,另外一套是浅白色的勾边短袍。
“我按你这套衣服做的,应该更合你身。”
她见男孩迟迟没有接过,赶忙说:“这不是贵重的东西。我拿我哥哥的旧衣服改的。拿着吧,反正也要扔了。”
她又从墙上取下一把短短的铁弓。
“这放在这也是浪费,你拿去练练也好。你以后,也是要进军队的,是吧?”
说这句话时,这个女孩有点哀伤。
凯兰僵了僵,摇头拒绝。这毕竟这户人家牺牲在前线的独生子的遗物,怎么能拿走。
“收下吧。这也是我和父亲共同商量的结果。就算是答谢你上回救我……不过以后,你可不能那么莽撞!”
女孩叉腰说道,不容凯兰拒绝地塞给了她,并送她出门。
帕米拉山山顶王宫。
“克劳德!”
“陛下。”
奥古斯特大跨一步,在对方行礼前,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用力拍了两下后背,放开对方,注视着这位一直追随于他的少年玩伴。
克劳德大他3岁,是老师的养子,自小与他一起长大。
克劳德比他稍微矮一些,但手臂上强壮的肌肉,和体形极其匀称的躯体,显示着火中多次煅烧的刚健质朴。
他的眼角比起之前,多了些许风沙割过的裂纹,但坚毅方正的脸庞依然不变。他脸上写明了不苟言笑,背脊如他的性格一般笔直。
他是典型的巴兰德人,喜欢直接用“是”或“否”来表达自己的观点,不屑于作出解释,也从不过多劝说。
他从最北方奔驰而来,黑色的罩袍和铁制的护腿上还留有泥泞和草屑,但鞋子在进殿时已被他仔细的擦干净,有着锃亮的光。
“陛下,阿泰山行省有必要在今年冬季前加强演练……另外,将军们也很忧心您对图拉塔特的态度。”
奥古斯特拉着克劳德坐在放满靠垫的地毯中,大笑起来:“这种事儿不着急!今儿我们该忘记国事!快尝尝,这是我庄园的葡萄酒。”
奥古斯特没有立即接话,而是硬给克劳德手里塞了一串。
克劳德听到“庄园”愣了下,他看向国王的眼神,带着点锐利。
“你买了酒庄?债务已经还了?”
奥古斯特咳嗽了两声。
“这是……为了还债必要的投资!”
见克劳德眉头越皱越紧,奥古斯特赶忙扯正事:“那个……图拉塔特,是安茹家族请你来探听的消息吧?”
克劳德闻言,立即放下了手里的葡萄,解释:“我并非……”
“我知道,我知道。你只是想缓和下我和他们的关系。”
奥古斯特将葡萄趁机塞进他说话的嘴里,克劳德猝不及防,一口咬了下去,呛得咳了几声。
在克劳德怒目而视中,国王因为恶作剧成功,得意大笑了一阵。
克劳德突然把国王压倒在地毯上,奥古斯特大笑起来,去抓他的腿。
两人像儿时一般,打闹了一阵。
“呼……呼……”奥古斯特气喘吁吁:“不玩了!说正事,正事!”
克劳德放开他。眼眸快速浮过一丝笑意。
“借你之口,告诉他们吧。我并非雷利古拉王叔,只要他们如今忠心于我,我便不会拿捏过去的仇怨不放。我想我至今仍允许图拉塔特出入王宫,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王国也好,家族也好,没必要再因为内斗增加无谓的流血,在我看来……”
奥古斯特支起身子,手拍在地图上,眼中奔腾着豪情。
“……帕米拉的勇士们的血,只能洒在查金的战场。”
克劳德望着国王。
从9岁相遇开始,这个年轻的国王意气风发,即使遭遇亲族被斩首、他被污蔑叛国。被迫远逃海外,这位国王眼中却不见仇恨的阴影,始终如太阳一般照耀着身边的人跟随前行。
只是……
阳光过于耀眼,也容易刺瞎仰视他的人。
“对了,最近,评审下级神殿的一位祭司去准备来年的除厄仪式了,凑不出队伍。只能委屈你带人去检查一些神殿了,就从西区东南角落的那个神殿开始,如何?”
奥古斯特丝毫未提自己让部分祭司出现了一些“意外”。
克劳德一怔。
他之所以提前这么多天回来,是因为有一位曾于他军营担任簿记的祭司,通过军里的渠道,向他检举他所任职神殿的丑恶事。
而更蹊跷的是——
当他回来,例行去城郊扫墓时,在那儿有一封仿佛等着他来拿的信。
他扫墓的事情,应当只有奥古斯特知道。
而信里所揭露的内容,让他产生了紧迫感。
最后,那消失已久的熟悉印记,更是让他眼瞳一缩。
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去一趟那个神殿了。
克劳德想。但他没有提收到信的事。
国王不自知,仍然兴致勃勃地宣布着:“明天有个叫奥古斯的年轻军官将随行你身边,他是你欣赏和提拔的年轻后辈,这次陪同你巡查并保证你的安全……”
身为一位骁勇善战的军团长,第一次被奥古斯特给予这样的‘爱护’。
克劳德心情复杂。
“陛下,没必要如此隆重……”
国王却强硬地打断他:“你需要!你是祭司。祭司出行,当然要有骑士随行。”
崇尚简朴的大祭司皱起眉头,国王却丝毫不给他打断的机会。
“你或许觉得铺张浪费,但神殿事务和军中事务不同,如果没有隆重的仪式,怎么能唤起民众对神的敬重和信仰?身为大祭司,自然要以身作则。而且并非所有祭祀同你一般,若是你不需要护卫,他们也不敢带着护卫,走在道上被歹徒劫了,有损神殿颜面。”
克劳德:“……是我考虑欠妥。”
奥古斯特扬起唇角。
“但是,奥古斯这位军官,我似乎未曾听闻,请容许我自行挑选……”
克劳德淡淡说,已然表露出了拒绝的意思。
“要多给年轻人一点机会啊!他武艺和我相仿,相貌堂堂,军功赫赫,必然不会坠你名头,有他为你鞍前马后,你这大祭司的场子也撑得起来!”
克劳德:“……遵命。”
……
第二日清晨。
祭司额头冒着汗,因为被人从宿醉后的梦境里喊醒,神色不悦。
但他却没时间发火了——
“大人,大祭司阁下已经到门口了!现在要见您!”
眼前的门卒惊恐地叫道。他利用职务之便,没少剥削来往祈祷的民众,三分之二上供给了法布尔祭司。天知道,当他打着哈欠,脸色不耐烦地想要赶走大清早上神殿的不识趣家伙时,看到对方齐整的骑士队和象征上位祭司身份的橄榄冠时,他心里有多么惊吓!
“闭嘴!我自有安排。”
法布尔祭司心里发苦的很,他本来已经打点好了检查的上级祭司们,但谁想到会杀出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大祭司克劳德?那个该死的武夫,此前也把他的一个客户给流放了。
他可不认为他能买通大祭司,恐怕一旦他提出这个要求,那个道德洁癖的兵蛮子,立即就把他问罪处斩了。
他扫向装潢华美的房间,名家的画、狐皮地毯、满壁柜的上等葡萄酒。
原本,他打算用这儿隆重招待上级祭司们。但如果换成那个武夫,只怕惹他厌恶。
他扫向桌上的一封信,那是他的恩人写来的,告知他已经预留了职位,不超两个月,他就要走马上任,成为一个行省主城神殿的主祭了。
决不能在这里出岔子。
事到如今,找人搬走不仅来不及,也太容易引起注意。况且,法布尔祭司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他有多少物品遗落在这个房间地板的缝隙里了。
留下他们,都是麻烦。既然迟早要清理痕迹……
索性趁此机会!
法布尔祭司闭上眼睛,心里在为满房间的金币滴血。
但他想想自己新赴任的职位上的油水,以及他暗地里的又成交了几笔的“生意”后,他再度睁开的眼眸里满是狠厉。
他传唤来了他的得力助手,一个17岁、即将离开神殿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