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顾江阔的下巴其实刮得很干净, 但还是有短短硬硬的胡茬儿,像揉一只粗糙未熟的猕猴桃, 姜糯很喜欢这手.感, 摸得有点上瘾,又揉搓了好几下,才吩咐:“你现在就写, 我看着。”
顾江阔:“……”
顾江阔刚来姜氏的时候, 就被姜总扔去各部门“学习”,跟市场部的时间最长,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写公告。
因而对格式颇为熟悉,信手拈来。
没一会儿就写出一篇措辞得当, 条理清晰的撤股公告。
打印、盖公章,然后拍照上传,流程很正式,也果然没有引起什么水花,一个小时后,转发0,点赞个位数。
不过, 等姜糯用新养的“网红个人账号”点赞之后, 这一条的转评点赞数直线上升, 但热度也不过维持在一千出头,就渐渐停止。
“这就够了。”姜总说, “剩下的交给赵总。毕竟不是姜氏入股, 我不方便出面,到时候你去联系他。”
顾江阔:“什么时间?”
姜糯问:“几号过年?”
顾江阔查了一下日历, 说:“1月31号是除夕。股市从1月31一直停盘到2月6号。”
“还有15天。”姜总摸了摸下巴——摸的是顾江阔的下巴——然后又把电子日历翻了翻, “两天之后吧, 这天宜动土,宜安葬,是个好日子。”
听糯糯的意思,是要这天搂草打兔子,把那伙人的身家全给“埋”了。顾江阔可太喜欢自家男朋友这运筹帷幄的漂亮模样,跟着笑起来:“好。”
不过……
“还有,”顾江阔说,“摸够了没?”
姜糯摸.他下巴的动作没停,理直气壮地说:“没有。”
“这可不是白摸的。”顾江阔半开玩笑地说,他感到姜糯的小拇指一下下地擦过喉结,像小奶猫的嫩爪垫,惹得他一阵心烦意乱。
结果姜糯学以致用得很快:“你是我男朋友,我想摸就摸。”
——这是把顾江阔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了。
然后姜总就感到手下的喉结滚了滚,紧接着手就被对方的大手捉住,向上一扯。
顾江阔的手粗大有力,因为时常跑工地,一手薄茧怎么也养不下去,刮得姜少爷那双不沾阳春水的、弹钢琴的手,有些痛痒。姜糯皱眉,一句“你干什么”还没出口,就感到虎口处被咬了一口。
没用力,犬齿在皮肤上轻轻一摩,带着点湿.漉.漉的痒意。
酥.麻感从虎口,一路蔓延到小臂。
“……”姜总有种自己被调戏了的错觉,虎着脸抽回手,“你属狗的吗?”
顾江阔也不深逗他,见好就收,憨厚老实地露出一口白牙:“弄疼你了?”
……那倒也不是。
顾江阔投桃报李地把自己的大手伸到姜糯面前,大度地说:“给你报仇的机会,你也可以咬我。”
姜糯:“……”
姜少爷瞅了瞅他那粗糙的大手,并没有上当:“才不要。”那么厚一层茧子,再硌着他的牙。
“别闹了,抓紧时间把该准备的资料准备好,然后跟升宸的赵总联系。”姜总吩咐。
顾江阔悻悻地收回手,眼里闪过一抹‘阴谋没得逞’的失望,然后任劳任怨地开始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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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年底,社畜们都无心工作,仿佛所有的事都可以“春节回来再说”,老板们也不能免俗。
丁凭舟几乎没在公司露面。
他之前把全部身家全都投进了升宸新能源,还借了不少外债,一度把丁燕生丁老爷子气得病更重了,可现在,事实证明,升宸的股票跟做了火箭一样,现在已经算不清楚有多少个涨停板。
丁凭舟那些投资一下子全赚了回来。
虽然比不上在金创大厦赔的那些,但也足够丁氏安抚人心的了,丁燕生这几天气色都好了许多,但一有精神就会劝丁凭舟:“升宸的股票涨得离谱,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还是见好就收,赶快把股份卖掉,我听说你为了入升宸的股,把名下所有资产都抵押出去了,甚至还借了高利贷?”
一旁的丁大哥也跟着劝:“别的不要紧,先把高利贷还掉。”
然而,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些,丁凭舟就冷笑出声:“你们还好意思说?别说咱们的公司还没有申请破产,就单说你们名下的个人财产,谁没有几套房产?当时我们丁家真的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吗?没有吧!你们宁可眼睁睁看着我去借高利贷,也不愿意借给我一分钱。”
“凭舟,”丁燕生叹口气,“不是爸和你大哥不想帮你,实在是当时……没有你那样的远见,没有看到升宸的前景。”
丁老爷子一向是那种封建大家长似的父亲,很少这样低声下气地跟儿女说话,这让丁凭舟心里一阵不是滋味儿,却又更难受。
因为他知道,父亲这样低三下四的背后,所图的是什么。
丁凭舟静静地听,果然丁燕生又接着劝:“一支股票,只因为一次注资,就疯狂猛涨,这很不正常,股票的涨跌讲究消息面,基本盘,咳咳咳,和技术层面……它不过是借着名人效应,你应该留意它的财报,咳咳,也许会拖到四月份,也许根本拖不到,信息迟迟不公布,股民也会丧失信心……”
“你的意思是,让我早些撤股,免得被套牢?”丁凭舟打断老父亲。
丁燕生无声地点头。
“然后呢?”丁凭舟问,“然后我个人赚的这些钱、拿我的全部身家去赌的这些钱,取出来做什么呢?你们不挑明,我来替你们说,是要拿去填公司的窟窿吧?你们想得美。”
“丁凭舟!”丁大哥忍无可忍,厉声道,“你是丁家的儿子,凭什么不能牺牲一点?丁氏有现在的困境,难道不是你造成的吗?”
“那是我一个人的错吗?!”丁凭舟吼回去,“如果爸不拍板,谁敢执行?凭什么让我一个人去堵窟窿?我当初求着你们借钱的时候,你们怎么说的?我去借高利贷是谁的错?让我出钱填公司的窟窿也行,你们也要出!都拿名下的私产!”
“好!你很好!”丁大哥,“丁凭舟你个白眼狼!爸是白疼你了!”
丁凭舟:“说来说去,你也舍不得拿自己的私产而已!”
丁大哥不甘示弱:“你就这样一意孤行,以后还不上债,别来求我们!我把话撂在这儿,一个子儿也不会借给你!”
眼见着两个亲儿子为了钱吵成这样,丁燕生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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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凭舟甚至没留下来管父亲,窝着满肚子的火,一个人开车跑了出来,他在环路上飙了一圈,才稍稍冷静下来,心里盘算着父亲的话。
老头子虽然在惦记他的私产,可父亲毕竟是老江湖,一手把丁氏做大,到底是有真才实学的,他的担心不无道理,甚至猜得很准。
丁凭舟有上辈子的记忆,记得这一支股票是在四月初崩盘的。
财报瞒到四月份,也迟迟没有公布,股民的信心在慢慢流失,渐渐停止了暴涨,紧接着就是大股东大量抛售套现引起的暴跌。
大股东自然就是晋霖和他背后的博约股份。
晋霖的名声从那时候开始一落千丈,后续虽然也收到证监会的罚款,但已经赚得盆满钵满,韭菜也已经割完,受害的股民只能愿赌服输。
多少人因为一时跟风赔掉了血汗钱。
但丁凭舟并不可怜那些股民,散户敢进金融市场玩,就要有当韭菜的觉悟,他想的是,保险一些,从三月份开始,一点点抛售股票——以他掌握的股份数额,绝对不能在一两天之内抛得掉,会引起跌停的,必须慢慢来。
至于高利贷,因为知道升宸的股票会一直涨到四月初,所以高利贷提前还掉反而不划算。
丁凭舟心里盘算着,手上漫无目的地开着车,竟然不知不觉地把车子开到了姜氏集团办公楼下。
丁凭舟:“……”
保安走过来礼貌地敲窗:“先生你好,这里是内部停车场,请问有邀请函吗?”
……被拦下了?是了,他现在不是姜总的“男朋友”,自然也不是姜氏的主人,当然需要邀请函。
丁凭舟没搭理保安,默默地把车掉了个头,开去了隔壁的收费停车场。
在这个公共停车场的位置,既可以看到门庭若市的姜氏集团大厦,也看得见隔壁萧条的金创大厦。
丁凭舟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但他很快又缓过了情绪,小糯能成功,无非是靠着上辈子的记忆,现在,他也有这项金手指,瞧瞧,他不是已经成功东山再起了吗?
既然到了,他就想跟小糯谈谈。
现在跟以往不一样,他丁凭舟不再是濒临破产的丁氏少爷,而是手握巨额升宸股份的丁总。
他有资本跟姜糯谈。
“小糯,我再给你最后一次回到我身边的机会,”丁凭舟喃喃,表情逐渐狰狞,“最后一次,我不会一直低三下四地求你。”
然后,他走进姜氏大厦的大门,前台很有职业素养地拦住他:“请问先生有预约吗?”
又是预约。
上一世,姜氏上上下下的员工,哪一个不认识他?不叫他一声丁总?
一个前台的毛丫头片子竟然也敢拦他。
“我是丁氏集团的丁凭舟,”丁凭舟霸气地说,“你现在打姜糯的内线电话,就说我要见他。”
结果就看到前台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尬笑:“先生,我们没有这个权限,如果您认识姜总,可以直接打他的私人手机,我们都是打工人,您不要为难我们啊。”
看这前台的样子,似乎根本不相信他认识姜糯,根本没看得起他。
呵,私人手机,打就打,亲口告诉小糯也好,他现在赚到这笔资金,只是个开始,有上辈子的重要资讯在手,今后会越来越成功,就连顾江阔,他也未必放在眼里。
或许,还能因为前世的记忆,离间一下小糯和顾总,小糯怎么那么巧,偏偏在顾总最落魄的时候救了他?丁凭舟不相信这里边没有猫腻,这些都可以拿来威胁小糯。
然而,刚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丁凭舟的王霸之气顿时消散。
“……”他怎么忘了,他早就被小糯给拉黑了啊。
然而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现在举着手机的姿势就很尴尬,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丁凭舟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前台小姑娘脸上露出鄙夷之色,然后不等他申辩,就脆生生地对着门口叫:“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