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丁凭舟本就是来和姜糯“偶遇”的,见到正主,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只觉满腔的情绪都要满溢出来了。
从前姜糯像条小尾巴似的追着他跑时,丁凭舟还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有时候还会有点烦,可自打姜糯突然和他掰了,丁凭舟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贱。
得到的东西不知珍惜,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然而,姜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好像完全没看到他似的!
丁凭舟急了,仗着手里没有七八个购物袋和咖啡,步履轻盈,一步抢在顾江阔之前,拦住姜糯:“小糯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了!给我一个机会解释吧!”
姜糯:“?”
丁凭舟眼神诚挚,眼中的悔意不似作假,有那么一瞬间,姜糯有点怀疑,这个人不会也跟自己一样,突然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吧?
姜少爷不由得停下脚步,给了丁凭舟一个说话的机会。
本来打算追上去履行保镖职责、一巴掌拍开丁凭舟的顾江阔,脚步一滞,攥住咖啡杯的手,不自觉的发紧,脆弱的纸质咖啡杯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可惜在夹杂着音乐和人声的商场里,根本引不起旁人一丝注意。
丁凭舟全部注意力都在姜糯身上,生怕抓不住解释的机会,一口气说:“之前都是我不对,还怪你耍大少爷脾气,但我知道你虽然骄纵些,却不会没有缘由地生气,肯定是因为许家思。”
姜糯:“?”
许家思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你看到我们的聊天记录了对不对,”丁凭舟笃定地说,“但我真的跟他没什么,我们就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他只是喜欢跟我分享一些生活琐事,在我心里,他跟你是不一样的。”
……姜糯想起来了,许家思是丁凭舟从前的一个暧昧对象,上一世在两人确定关系之后,姜糯还因为这个人和丁凭舟吵过架,不过丁家父母很快介入,好像还上演了一出“给你x百万离开我儿子”的狗血戏码,强硬地赶走那位许姓小妖精。
姜糯一度很感激丁家父母,又念在丁凭舟和那人的确没犯什么实质性的错误,这才没和他分手。
不过现在看来,丁家父母不是多喜欢他,只是看中了他背后的姜氏。
那是一笔多大的财富啊。
“小糯?”丁凭舟观察着姜糯的神色,咬咬牙,“如果你真的很介意,那从今以后我不联系他了!我这就拉黑他!”
……倒也不必。
上一世和丁凭舟因为那个人吵得那么凶,他也不肯松口,坚称是姜糯想多了,现在自己不想要他了,丁凭舟反倒有了这样的觉悟。
大可不必。
“随便你,”姜糯兴致缺缺地说,又越过他向顾江阔喊话,“走吧,我要饿死了。”
“!”原本神情暗淡的顾江阔登时打起精神,不用姜糯说第二遍,用肩膀“不经意”撞开丁凭舟,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人形挂架似的,大步迈到姜糯身边。
速度之快,莫名让姜糯想起家里的傻狗旺财。
那只大型犬开心时,也会这样飞奔到主人身边。
傻狗和顾总……姜糯连忙住脑。这可不兴乱想。
丁凭舟还要再追,却被顾江阔挡得严严实实,只好对着他的背影高声说:“小糯,我说到做到,不会再联系许家思了!”
姜糯脚步没停,把当年丁凭舟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你想太多了。”
忽然被甩了一脸渣男语录的丁凭舟:“……”
与此同时,那大个子保镖回望过来,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挑衅。然后当着他的面,伸出手虚虚地护住姜糯的腰背,将他和人流分隔开,明知道他的手没碰到姜糯,可从后边看,就是个把人护在怀里的姿势。
……好一个肌肉绿茶!
丁凭舟那个气。
然而,他追了两步,却又颓然停下,望着姜糯随着观光滚梯向上远去的身影,丁凭舟忽然生出无措的无力感,两次三番的试探,终于让他意识到一件事——小糯不是在闹脾气,而是真的,不要他了。
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汹涌的懊悔和难过,有个画面从脑海里闪过,好像是垂垂老矣的自己,跪在冰冷墓碑前,老泪纵横地念着姜糯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陌生的女声唤回了丁凭舟的思绪,他才得知自己刚刚脚步不稳,险些摔倒。
是导购小姐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谢谢,我没事……”丁凭舟谢过柜姐,喃喃道,“就是好像白日做梦了。”
刚才那一幕“梦境”来得快去得也快,说话间,丁凭舟就已经忘记了内容,却还记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他按着心口的手向上移动,碰到脸的时候,果然摸到一手湿乎乎的泪。
这是……怎么了?
丁凭舟说不上来自己出了什么毛病,却愈发确定,如果不把姜糯追回来,他一定一定会很后悔、很难过。
休息日饭点人不是一般的多,火爆的店门口坐着一排排拿号等位的客人,不过人均四位数的餐厅不在此列。
这一年很流行日料,从北海道当天空运的蓝鳍金枪鱼,师傅当面给切成刺身,肉质紧实,甘甜鲜美。
可姜糯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食物上,他盯着晕成富士山图案的寿司酱油发了一会儿呆,喃喃道:“难怪都说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原来丁凭舟这么早就有了劈腿的预兆,自己上辈子真是瞎了眼,早该止损的。
姜糯给自己倒了杯清酒,忽然来了谈兴似的,问:“江阔,你说人和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姜少爷一向只关注生意,突然聊这么感性的话题,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跟那个姓丁的有关。
顾江阔闷闷地摇头。
好在姜糯也没打算等他的回答,灌了一杯温热的清酒,自顾自说:“是契约精神,好比情侣之间的契约就是关系存续期间不能劈腿,老板和员工之间的契约就是劳动合同,大家照章办事。”
“连契约精神都没有的家伙,不能相处。”几句话的功夫,姜糯已经自顾自喝了小半壶。
谈生意免不了喝酒,他豪放喝酒的习惯早在上辈子就在酒桌上练出来了,可惜现在19岁的身体比较青涩,酒量没跟上。
姜少爷很快就把自己喝上头,脸上浅浅地晕开红晕,他皮肤薄,驼色像滴在熟宣上的胭脂般蔓延开,反到衬得人愈发白皙细嫩,哪儿哪儿都精致漂亮得要命。
顾江阔有点不敢直视,怕看得多了,不该有的妄念会再次叫嚣起来,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丁凭舟那个混蛋说得对,他这种人,跟姜少爷是两个世界的……
可姜糯贴着桌子倾身向前,竟一把攥住了顾江阔的手。
顾江阔:“!!!”
姜少爷一双漂亮的眸子水光滟潋,真切地说:“不过,这是最基本的要求,是道德‘底线’,在此之外,还有人情。”
人情懂不懂?人情啊!我帮你,你帮我,这就叫人情!
姜糯热切地望着顾江阔,盼着他能听懂弦外之音,连手也攥得更紧。
可惜顾江阔满脸通红,在姜少爷热烈的盯视下,整个人都快熟透了,大脑直接宕机。
姜糯等了半日没等到答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样攥着小年轻的手,大讲人生道理,不就是标准的中年油腻男吗?肯定会惹人讨厌的。
他轻咳一声,悻悻地放开手,但还是没死心,简明扼要地总结了一下方才的发言:“一句话,顾哥,苟富贵,勿相忘!”
顾江阔:“…………”
顾江阔确定自家老板绝壁是醉了,自己一穷二白的,哪会有比他还富贵的一天?再者,他怎么、怎么又叫自己“哥”。
姜糯酒量浅,喝得猛,一句话人菜瘾大,果不其然成功给自己灌醉了,是被顾江阔半扶半抱着回的车上。
上了车,姜少爷还不老实,直往顾江阔身上靠,一边嫌弃他掌心太粗,垫着脸睡不舒服,一边夸他肌肉结实,靠着睡刚刚好。
折腾得顾江阔都起了不该有的反应,坐立难安,随手抓过一个购物袋挡着,又担心司机发觉不对。
不过司机老刘显然比他更有职业素养,目不斜视地开车,还贴心地放了音乐,尽可能地假装不知道自家老板如何撒酒疯。
顾江阔稍稍松了口气,就听姜大少爷再次提出要求:“我咖啡呢?”
难为他还记得,顾江阔把人扶起来做好,将已经接近室温的冰美式递过去,没想到姜糯还没喝就看着纸杯皱起眉,嫌弃道:“怎么皱成这样?”
顾江阔这才想起来,抱歉地说:“是我不小心捏皱了,但里边的咖啡没撒。”
“扔掉吧。”姜糯大约是改不掉酒后叨逼叨讲大道理的毛病了,“东西和人是一个道理,烂了,就不能用了。”
“就算只劈腿一次,也就脏了,决不能给机会。”
明知道姜糯是在说醉话,根本用不着别人搭茬儿,顾江阔还是正色道:“知道了。”
想了想,又小声补充:“我其实是个特别有契约精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