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溪是被人推醒的。
“哎,小姐,你发烧了,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肯德基店的女服务员看出了她的异样——脸色通红,嘴唇发干,闭着眼,表情痛苦,像是梦魇一样呻/吟着,但一摸额头,滚烫得能煮鸡蛋了。
“水、水……我……要喝水……”
陈溪意识不清,喃喃着要水。
女服务员听到了,立刻端来一杯温水:“给。快喝吧。”
陈溪张着嘴,艰难吞咽,脖颈疼、喉咙干燥,喝水也痛涩。
是谢惩掐过的后遗症。
她痛苦得流下眼泪,一不小心还呛住了:“咳咳——”
她给呛得清醒了。
看一眼面前的环境,才后知后觉自己还在肯德基店。
“不好意思,几点了?”
她浑身乏力,就躺在沙发椅上,这会靠着女服务员的帮扶,才坐了起来。
女服务员看了眼墙上时钟:“七点多了。”
“谢谢。谢谢。”
陈溪点着头,不停道着谢,然后摸到自己的包,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外走。
女服务员看她那样子,很不放心,就追上去:“哎,小姐,要帮你叫辆车吗?感觉你需要去医院。”
她看她额头缠着纱布,纱布透着鲜红,应该是伤口发炎导致的。
“谢谢。不用。我自己可以。”
陈溪婉拒后,步履不稳地走出了肯德基店。
她还记得一件事——去手机店买个手机。联系苏妍妍。
想到苏妍妍,陈溪意识更清醒了——不能睡。当下之急是联系苏妍妍。万一她借钱找不到人,她会错过两百万的。
“这里,这里——”
她站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等坐上去,就说:“师傅,去最近的手机店。”
司机师傅是个中年女人,看她脸色不正常,就问:“小姐,你还好吗?我看你好像生病了,要去医院吗?”
陈溪摇头,很坚持:“先去手机店。”
十分钟后
终于到了一家手机店。
陈溪拿出钱包,付了车费,进了手机店。
年轻的女店员立刻上前招呼:“小姐,想买手机吗?我们这边什么牌子都有——”
陈溪拿出自己很老的华为手机:“这个新款就行。”
女店员看她爽快,立刻就拿出了几个颜色不同的华为新款手机:“这几个都是,你看喜欢什么颜色——”
陈溪瞥一眼,挑了个星河蓝颜色的手机:“这个。谢谢。麻烦帮我把手机卡换下。我再付账。”
女店员一听,自然应好,然后叫了个男店员过来换手机卡。
换手机卡的过程不到三分钟。
陈溪开了机,付了账,4588元,也没讲价。
随后去看了来电跟短信。
太多了。
但都是父母的。
【死丫头,你跑哪里去了?赶紧回家。】
【我们叫了开锁师傅,已经进屋了。你不回来,我们是不会走的!】
【赶紧回来,混账东西!】
……
反正都是谩骂的语言。
陈溪扫了几眼,确定没有苏妍妍的短信,就点进了微信。
微信消息很多。
有大姐陈荔的:【你做的好。那男人配不上你……】
有小弟陈冲的:【姐,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爸妈说找不到你,你赶紧回去……]
终于……也有苏妍妍的。
苏妍妍是昨晚九点钟发来的微信,问了一句:【在吗?】
见她没回复,晚上十一点时,又发来一条微信消息:【在忙什么?方便通个电话吗?】
此后便没有再发来信息了。
陈溪看得心焦,唯恐错过雪中送炭的机会,立刻给她打了电话。
那边没接。
她继续打。
一连打了三个电话,那边终于接通了。
“陈溪?”
苏妍妍的声音沙哑,像是哭过了。
陈溪听得揪心,强作淡然,温柔道:“嗯。是我。对不起,我昨天出了点事,今早才看到。你有什么事吗?”
苏妍妍顿了好一会,才说:“我可能……要跟你借点钱。”
她想到陈溪的住宿条件,真心难以启齿。
可没办法,债主拎着刀,要剁父亲的手指。
那是从小最疼他的父亲啊!
她怎么能见死不救?
500万赌债!
还在还款的房子紧急处理,多年积蓄全拿出来,亲戚朋友借一遍,还差100万!
该死的100万!
“我就是问问,你要是没钱——”
苏妍妍真的不想向陈溪借钱。
陈溪却一直在等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立刻道:“有的。多少?十万够吗?”
她这一刻头脑无比清醒,还斟酌着语言,意图加重雪中送炭的情谊:“如果不够,我、我再帮你借点,应该能凑够20万。”
“谢谢。真的谢谢你。”
苏妍妍感动哭了。
没想到才认识几天,陈溪这般重情重义。
陈溪听着苏妍妍的感谢,内心很自我厌恶,觉得自己特别虚伪、特别无耻。
可她没办法。
她不聪明、不漂亮,平庸无能,性格软糯又可怜,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太少了。
“你银行卡给我。我转给你。”
她等苏妍妍银行卡发过来,先转了10万过去,过了半小时后,又转了10万过去。
毕竟说是去借钱,肯定要间隔一段时间。
苏妍妍收到钱,打来感谢电话,但还剩80万,也够她急的,所以并没时间多聊。
陈溪再次挂断电话后,自觉解决心头大石,浑身脱力,直接倒了下去。
她还在手机店,之前是坐在休息区沙发的,这一倒,先是倒向沙发,随后滚落到地上,摔得不算严重,但也吓坏了店员们。
“哎,小姐,小姐——”
那刚给陈溪服务的女店员几步冲过来,扶住她,一摸额头,惊道:“发烧。她在发烧,还是高烧!谁开车来的?帮个忙,赶紧送她去医院。”
陈溪醒来时,鼻息间全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她在医院。
耳边是父母对话的声音。
应该是医院人员联系了她的父母。
“这死丫头!要不出事,还看不到人影呢!”
是母亲的声音。
“你翻她包,先把她身份证拿着,看她怎么跑!”
是父亲的声音。
随后是翻包的声音。
那声音远得像是天边传来的。
陈溪想去阻止,但没力气,真没力气,急得一直哭:“不、不要——”
不要这样。
不要拿我的身份证。
但她的声音太小了,弱不可闻。
“找到了。”
许春瑛拿着身份证,声音很高兴:“等她醒了,就带她回家。刘雷他妈都说了,结婚后,不用她工作,就在家照顾老公孩子就行。多好的日子。她还作。不知好歹的东西!”
陈溪在这时,流着泪,睁开了眼。
“身份证……给我……”
她的声音哑得很,几乎发不出音。
许春瑛见她醒了,狠狠瞪她一眼:“说什么?听不清。”
随后,也不多问,就喊了医生,要给她办出院。
医生听了,翻着病历本,皱眉道:“我都说过了,她是肺炎,得住院。你们没看她话都说不出来吗?”
还是不是亲妈?
后面这句,他怕医闹,忍住了。
陈溪本来不想哭的,但医生那句类似关心的话,就是让她委屈得掉眼泪。
她真的好难受啊。
哪里都疼。
浑身酸麻、无力。
“水……水……喝水……”
她艰难发音。
许春瑛还是听不清:“说什么?死丫头,你大点声。”
那医生看不下去,出去后,倒了杯水,递给了陈溪。
“谢、谢。”
陈溪故意放慢语速。
医生道:“不用。别说话。好好休息。”
陈溪再次道谢:“谢谢。”
等医生离开,许春瑛怒声问道:“你这个样子怎么回事?你外面是不是有野男人了?昨晚一夜不归,是不是去野男人那里了?”
陈溪难受的很,根本没力气回答。
许春瑛对于她的沉默,只当她是默认了:该死!不自爱的贱丫头!
她想到这里,就窝火,喝问道:“你跟谁在一起了?你这脖颈的痕迹,是不是对方弄的?他打你了?你可真贱!好好的男人不要,非垃圾里找男人!”
陈溪听着她的污蔑、谩骂,只觉无力,也不想反驳。
她对他们太失望了,一句话也不想跟他们说。
许春瑛见她不说话,就认定她是心虚,更加冒火,但理智还在,就压抑声音问:“你们上/床了?你不干净了?还没结婚,你就敢——”
就在这时,陈彪走了进来。
陈彪今年五十五岁,头发花白,满面沧桑,但身形高大,加上发福,整个身形像吹了气,更加庞大,也更有威慑力。
陈溪一看到他,被子下的身体就开始发抖。
那是本能的恐惧。
还好陈彪在外面很要面子,见妻子咋咋呼呼的,还不满了:“你闭嘴。整个医院都能听到你的声音。”
许春瑛是个纸老虎,丈夫一声吼,就怂成了鹌鹑。
陈彪喝止了吵闹的妻子,走到床前,看了眼陈溪,伸出手,摸向她的额头,本来是想看她退烧没有,但陈溪吓到了,身体一颤,满眼警惕,躲开了。
陈彪摸了个寂寞,皱着眉头,哼道:“没良心的东西!”
陈溪不说话,看向周边,病房里有其他人,都在盯着他们。
她想离开这里。
但她要等嗓子好了。
然后,她就报警,告诉警察他们拿她的身份证,要强迫她结婚。
这么想着,她才稳定了心情,闭上了眼。
太累了。
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摸到手机,看了眼来电,陌生号码,打错了?
但她还是接通了:“喂——”
嗓子还是哑的很,但多少能发出点音了。
“陈溪?”
是谢惩。
陈溪心一咯噔,忙道:“是我。”
嗓音哑得特别难听。
“你嗓子……”
谢惩听得浑身不舒服,却也知道原因,就忍了:“算了,你现在在哪里?”
陈溪想了会,如实道:“医院。”
她突然想着借谢惩的手,离开这里。
去哪里都行。
只要能离开父母,离开这个嘈杂、混乱、沉闷、压抑、满是消毒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