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又被发现了, 嘛……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啊。”幸村握住她还在胡乱收拾东西的手腕,眉梢一柔:“不用紧张,我没事, 这是老毛病, 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富冈纯夏下意识便想挣开对方温热的手掌,但又考虑到他还生着病, 于是便只好小心翼翼的用自己另一只手,企图挨个撬起那骨节分明的手指。
幸村被她这个小动作给气笑了,感情这是把他当成玻璃了?一碰就碎?
他蓦然发力,双手一把禁锢住那两只胡作非为的爪子, 语气里带了丝咬牙切齿的意味:“我有这么脆弱?”
两人的手像叠罗汉般, 一人一只, 相互重叠。富冈纯夏悄悄扯了扯, 发现扯不掉后,瘪嘴放弃了。
她低声说道:“对不起。”
“嗯?”听到这句道歉,幸村疑惑得多看了她好几眼,不过马上他便明白了富冈纯夏的意思。
幸村有些哭笑不得:“你难道……唉,这么担心我吗?”
富冈纯夏眉头一跳, 打算为自己辩解辩解,可幸村接下来的话硬生生让她憋了回去。
“我好开心,富冈,谢谢,没想到,你一直担心着我的病情, 不过我可没你想象得那么脆弱。”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松开了两人相互交织的双手, 望着那颗毛绒绒头顶, 缓缓说道,“虽然明天就要动手术了,医生也告诉过我,说成功率也许并不理想,但是,不试试的话又怎能知道它不会成功呢,对吧?富冈。”
富冈纯夏张开了嘴停顿了一下又乖乖合上了,她慢慢垂下头,摩挲起手里还未完成的面具,然后,把自己抢过来的东西又塞进了对方的怀里。
“给你,我们后天再画。”
“后天?额,明天手术完,后天的话我不能保证医生允许我乱动噢。”
“那……那后后天。”
“哈哈,哪能这么算时间啊,嗯……我觉得一个星期后应该可以吧。”
“那就一个星期后。”富冈纯夏抬起头一眼不眨的看着他,认真说道:“说好了。”
“诶……说好了。”对面人那双明亮又坚定的眼睛里满是流光的回望道。
不过才只言片语,两人却誓下一个彼此都默定的结局,那便是手术成功。窗外的夏蝉,鸣声不停,就像一块勾子,不断拨弄着人的心弦,让它发颤。
无声对视几秒后,幸村悄然撇过眼神,开口问道:“对了,今天你们部门的比赛如何?赢了吗?”
“赢了。”因为刚才的对视,富冈纯夏的双肩逐渐开始保持着一种诡异的紧绷感,待对方终于说了话,才稍微放松了点儿。
“恭喜恭喜,那明天就是决赛吧?上周因为暴雨,我们的比赛也推迟到明天了。”说到这事儿,幸村还有点无奈,他其实挺想在动手术前就看到那幅胜利的旗帜,不过,奈何天公不作美。
对于网球比赛,富冈纯夏之前也听他说过:“我知道,报纸上有登。”
报纸?幸村立马便想到上面挂着的那张自家副部严肃无比的照片,忍不住乐道:“哈哈,是不是看到真田了?”
富冈纯夏点了点头,她怎么可能没看到,毕竟体育板块就那么点儿,光这个戴帽子的男生,那大头照就占了其中的三分之一。
幸村这下笑得更开心了,他毫不留情的吐槽到自己这位发小好友:“对对对,就是他,我没想到他又被人拍成那种表情了,哈哈,一如既往的严肃啊,富冈是不是也觉得很不符合他这个年纪。”
富冈纯夏脑中顿时浮现出之前自己踩点去学校,路过校门口时遇见过他的场景,然后无比同意的点头回道:“嗯!”
远看就像个黑面神,哪知近看更像。
“果然,大家都这么认为,仁王之前还笑过不少次这个照片呢,哈哈。”
每次说到有关网球的事情,富冈纯夏就发现幸村会开心很多,虽然以前看他对其他人也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但总感觉那笑未及眼底,但当谈到他的队友、网球和家人时,眼里散发出的笑意才是真的藏不住。
“网球很有趣吗?”其实她很多次都想问幸村这个问题了,毕竟这人肉眼可见的很看重这项运动。网球才是他,富冈纯夏至今没想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说出那样决然的话。
面对她的疑惑,幸村轻笑了一声:“当然有趣,别看它只是两个人在球场上追着那颗小球跑,当你真的握上拍子,站在那里,真正和对手比赛一番后,你就会懂得为什么网球会有被这么多人喜欢了,如果你想试一试的话,我可以教你。”
“算了。”富冈纯夏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了,但随后又因为今天的山野雅纪,她又多问了幸村一句,“那比赛很有趣吗?”
“比赛?嗯……怎么说呢,有比赛就意味着有输赢,体育运动肯定涉及比赛,就像你说的,只有强者才有选择的权利,而比赛,就是不断筛选出强者,但只有最后的那位胜利者才有资格捧起唯一一座的奖杯,这种胜负感,比赛怎么可能不有趣。”
“确实。”他的一番话让富冈纯夏想起了多年前那场噩梦般的选拔赛,那场比赛和现在的比赛有着巨大的不同,毕竟,他们的选拔赛,赢了的奖励就是你活下来成为了一名鬼杀队的剑士,输了那就是直接和这个世界告别。
有趣吗?
富冈纯夏一点儿都不认为它有趣,因为就是在那场选拔赛中,她和义勇失去了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朋友。
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富冈纯夏努力将那段相当不美好回忆压回心底,随后抬头看向幸村,相当没眼力的说道:“可你参加不了明天的比赛。”
幸村或许已经习惯她动不动就把话聊死的节奏,大大方方的承认道:“嗯,因为要动手术。”
“你不担心比赛结果吗?”
“不担心,因为我相信我的队友,他们一定会赢得比赛的,不过……”他眼里闪过一丝落寂,语气有些低哑,“其实我还挺生自己的气,身为部长却不能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关东大赛缺席,真是太失责了。”
“你明天成功就可以了。”
富冈纯夏不喜欢看到幸村露出这种难过的神情,她走上前,踮起脚尖,像以前锖兔安慰自己那样,先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幸村的头,然后张开双手搂住他的臂弓,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神情严肃的真诚安抚道:“没事。”
这突如其来的一举,让幸村下意识小退了一步,毕竟拍头这个动作,自他长大后,可再未允许有人这般对他了,不过……
刚才头顶处一闪而过的手心,宛如一颗暖烘烘的小太阳般,顿时传遍至他全身,就像是一处常年阴雨不断的雨林,久违的阳光点点撒进入林间,垂落低迷的树木顿时争先恐后展开枝叶,汲取那温柔的暖意。
幸村微微弯下了腰,双手回搂住了对方的腰肢,在那霎时泛红的耳尖处闭眼轻语道:“谢谢。”
富冈纯夏挥动的右手骤然一停,她僵硬着身子,惊恐万分的瞪着对面的白墙,内心掀起波涛骇浪。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他怎么还回抱了!他怎么可以抱她!不对不对不对!当时她可没有这么抱锖兔啊喂!!!
不过幸村说完话便松开了她,富冈纯夏仓皇扶住旁边的柜子,待稳住自己身形后,连忙往后撤,打算远离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男生。
也许是刚刚的拥抱,对于夏日东京这种天气,温度过于偏高,幸村脸上也浮现了淡淡红晕,不过他比对面耳朵都红透了的人,还是正常了不少。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遮掩住那丝丝流动的羞涩,强装镇定的转移了话题:“明天你们开赛是多久啊。”
富冈纯夏扭头看着窗外冷静说道:“10点。”
“比我们早诶,那应该比我们结束的快吧。”
“你多久动手术?”
“下午……”
……
直到傍晚时分,富冈纯夏才慢悠悠从幸村病房里揺出来,她为对方关好门,便穿过熟悉的走廊去买今日晚饭便当,不过那前去的背影,脚步轻快,看样子很是愉悦。洗完饭也洗漱完,富冈纯夏老样子坐在桌前,打算做点儿作业、看会儿报纸。
次日,关东大赛决赛如期而至。
这早她可没回神奈川,毕竟弓道比赛的地点就在东京,时间还定在上午10点,没必要来回反复跑。今天的她穿着立海大标准的白衬衫墨绿裙校服,在镜前为自己整理好领带后,挎着黑色的单肩包,捎上自己昨天刚买的帽子,和酒井优告别后,出门了。
临走前,她还特意留意了眼幸村,不过今天对面的病房里多了一个男人,看模样多半应该是他父亲,于是富冈纯夏也没再上前和幸村打招呼,快步直接走出医院往比赛地奔去。
今天好像换了个地方,富冈纯夏看着眼前这个比昨日大了不知多少倍的道馆场,扭了扭自己的帽子,慢条斯理往里走去。
这个场馆来往的人群,多得让富冈纯夏感到有些意外,里面有穿着弓道服来场馆练剑的、也有准备来看今天的比赛的、还有拿着话筒照相机采访的记者……大家都成群结队相拥至此,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大赛。
看着眼前热闹又祥和的场景,富冈纯夏的脸上也忍不住浮现出淡丝微笑,这或许就是鬼杀队存在的意义吧,只要消灭完食人鬼,大家以后每天都可以这般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穿过枝繁茂盛的树林,富冈纯夏踏找到一处人流较少的小场馆,去里面的更衣室把校服换成黑白袴衣的弓道服。换好衣服后,眼尖的她立马便在人群中找到自家的大部队,随后无声无息便跟着队伍最末端进入内场,开完开幕式又轻车熟路在观赛席中,找到一处隐蔽性极佳的好位置,开始闭眼凝神。
但是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筝筝不停的弦音之声,比赛越到后半程,富冈纯夏便越是听到了出弦不安的颤动。
这是很明显的心乱。
但弓道比赛的魅力就在如此,一环扣一环,一声接一声,箭射出的那道弦音在硕大的场馆绵延不停,弓道比赛团队赛第一位首位和第五位落位,这两个位置在比赛中至关重要,因此出赛的人员,心理素质和技能必须要数一数二。
富冈纯夏缓缓睁开了双眼,坐直身子,看向赛场,这是今天最后一场比赛——弓道男子团体赛。
立海大这边一、三、四位置上的队友富冈纯夏都不怎么认识,可那第二位倒是“熟”,另一种意义上的熟,毕竟去她班里闹事的也只有那一个人了。立海大这边最后落位人选,除了山野雅纪,她想不到部里还有什么人可以胜任这个位置了。
箭来到最后一轮的第五发,对于结局,也许上苍在冥冥之中便提前告知了——因为立海大第一位脱靶了。
比赛采取的中制,即看射中标靶的次数,在此之前,两校的射中的靶数为18:17,立海大险胜对方一分,可因为这次的脱靶,两校比分拉平了。
第二位轮到柴崎,“咻”,记分板上缓缓打出一个圈,记一分,可另一个学校也不甘示弱的紧随其后为自己队伍加上一分,比分此刻19:19。
第三位中位,只见那人颤抖着手射出胆战心惊的倒数第三箭,比分拉扯到20:20。
此刻轮到第四位,又是咻的一声,立海大再次脱靶,对手抓住机会反超,此刻比分变成了20:21。
比赛来到赛点,富冈纯夏周围一圈儿的成员,都情不自禁站了起来,望向那最终的一箭。
最后一位山野雅纪,开弓。
“咻——”
尘埃落定,记分板上显示着最终的比赛结果:20:22。
“啊!”比赛休息馆内传来一道剧烈的摔弓声,富冈纯夏闻声望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黑白袴服的男生,疯了一般跑出了场地,他身后有个男生赶紧追了上去。
“柴崎……”
不过馆内随之而来剧烈的欢呼声,淹没了刚才那人微不足道的不甘,伴随着掌声响起,今年关东地区的弓道比赛冠军院校由此诞生。
这边比赛结束后,富冈纯夏便没再留下来看所谓的颁奖典礼,她收拾好东西,面无表情的从一群垂头丧气的队友面前悄然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