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阮苏茉无法想象段西珩会低声下气去恳求别人。
而恳求的事情, 竟然还是跟她结婚。
其实,很多事情阮苏茉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段西珩等待回国已经等了很久, 不知道他这几年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等他自己足够有能力,可以毫无负担地表达爱意,可以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六年,每一个日日夜夜, 他都在计算着过。
得知父亲意外离世的消息时, 段西珩知道他或许提早等到了。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国, 放弃国外的发展, 没有任何留恋。
回国之后,段西珩主动找了黎颂娴。
这几年,黎颂娴和段西珩的母亲一直有联系,知道段西珩在国外的发展很好, 突然回国, 她也有些意外。
当六年没见的人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口又是请求可以跟阮苏茉结婚的时候,黎颂娴诧异又犹豫。
她刚经历一段失败的婚姻, 对婚姻已经有些不信任。
可是面对段西珩的恳求,她难免心软。
黎颂娴了解段西珩是什么样的性子, 他骨子里有显而易见的高傲,从不向人低头,也从不向人示弱。
从小到大,他算作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家世背景优越,学习能力强,自小就聪明独立。
在段家小辈里, 他一直都是最出色的存在。
所以在他父亲出事的时候,那一群叔伯才会那样迫不及待地将他赶出段家。
在祖父责怪的时候,那群叔伯为难的时候,他的高傲都没让他低下头。
永远背脊挺拔,不卑不亢,不曾替自己多解释一句。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等了六年,步步为营,一直等到时机成熟,才回国提结婚的事。
黎颂娴心里再犹豫,都无法不动容。
说到底,她心里也是满意段西珩的,有模样有能力,知根知底,而且……
她觉得阮苏茉以前,好像也有些喜欢他。
毕竟是自己女儿,黎颂娴不难看出阮苏茉对段西珩的特别。
阮苏茉的任性,对段西珩的为难,时不时的娇纵,或许都是为了引起段西珩的注意。
但是当时阮苏茉太小了,才十六岁,黎颂娴猜想阮苏茉或许还不清楚到底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所以当年她一直没挑破。
如今六年过去,那年怕自己改变主意而狠下心不跟阮苏茉告别的人重新回来,黎颂娴也很感概。
她倒是愿意当穿针引线的人,但是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她不会强迫阮苏茉,尊重她的意见。
当时阮苏茉在准备毕业的事,忙得经常见不到人。
黎颂娴等阮苏茉忙完毕业的事,才提了结婚。
时隔六年再听到段西珩的名字,阮苏茉愣了好久好久。
甚至在听到“结婚”两个字时,更是一脸的懵。
黎颂娴替段西珩说了很多好话,又稍微夸张了一下阮天成那边对阮苏茉的打算,然后让阮苏茉自己做决定。
……
见面之前的这些事,黎颂娴也没说太多,只大致提了一下结婚的缘由,不是她安排,而是段西珩主动请求。
从结婚一直到现在,阮苏茉一直以为他们结婚是因为黎颂娴不放心她而将她交托给段西珩,却不曾想,其实这都是段西珩的主观意愿——
而这时候,她才忽然感觉到段西珩对她那么久的喜欢,是真实的,真实到一点一滴、所有的细枝末节全都具象了起来。
阮苏茉还记得,在黎颂娴安排她见段西珩的前一个晚上,她失眠了一整夜。
许多过去的事情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里疯狂闪现,精神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心跳也从未平缓过。
第二天在约好的地点,重新见到六年没有联系的人,阮苏茉甚至觉得自己都快不会呼吸了。
他们当年的最后一面是不欢而散,她后来每次想起都深感后悔。
六年过去,当时借住在她家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西服熨帖,斯文清贵。
只是在面对她时,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他们面对面坐了很久,谁都没开口说话。
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紧紧包裹,压抑住许多无法宣之于口的、久别重逢的情绪。
他们表面都看似平静,不见波澜,可是心底,早就因为时隔六年的见面而暗涛汹涌。
阮苏茉觉得段西珩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没有变,五官还是那么好看,棱角线条还是那样优越。
她其实很想问他当时为什么不告而别,是不是真的因为厌烦了她;
她也想问,她后来给他发的那么多信息,他看到了没有——
她更想问,这么些年,他有没有想起过她。
可是这些问题即便在她心底疯狂攒动,她都很好地压制住了,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卑微。
这种尴尬的局面大概维持了半个小时,最后,阮苏茉先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她说:“我妈……让我们结婚。”
段西珩脸上表情情绪看似很淡,可是暗沉的眸一直凝视着对面的女孩。
他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阮苏茉不自觉地紧张,问他:“你同意了?”
段西珩停顿几秒,还是点头。
见他肯定的答复,阮苏茉心内的紧张演变成心跳的颤烈,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低下眸说:“那……你不要后悔。”
而这时候,段西珩才终于开口,说了他见到阮苏茉后的第一句话,声音平淡又坚定。
“嗯。不会后悔。”
……
阮苏茉清楚记得,那天他们就只说了这几句话。
后来因为黎颂娴原本就订好的出国旅程,他们提早领了证,成为了法律意义上的夫妻。
其实,当时决定结婚也是冲动的,阮苏茉想赌一赌。
现在……她赌赢了吗?
好像不是赌赢,是赌对了。
……
从坐上车,再到离开机场,这一路上阮苏茉一直时不时地傻笑。
而且每次都是看着开车的段西珩傻笑,眼睛亮晶晶的,眼尾上扬,很是璨烂。
段西珩在她不知道第几次这样对着自己笑的时候伸手,捏住一下她的脸。
“吃错药了?”
早上还气呼呼地命令段西珩不许再捏自己脸的阮苏茉,这会儿就像个黏人的猫,恨不得把自己脸全都送到他手里。
她不回答,还是傻傻笑着。
段西珩不自觉皱起眉头。
真吃错药了?
车后座,黎颂娴因为赶飞机,实在疲惫,这会儿正靠着小憩。
趁她睡着看不到,阮苏茉肥着胆子,抓住段西珩捏自己脸的手,亲了亲他的手指。
段西珩的手指僵了一瞬,勉强把思绪拉回,才没跟前方的车追尾。
他看似淡定,清清嗓子说道:“别这样,在开车。”
阮苏茉小小的手塞到他手心,再手指穿插进指缝,与他十指紧扣住。
凑过来一点,眼睛弯弯的问:“为什么?是因为太喜欢我,所以会把持不住吗?”
“……”
段西珩也不知道阮苏茉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他紧了紧手指,握紧一下她的手,提醒她:“后面还有人。”
“我妈睡着了。”阮苏茉没有收敛,反而还追着问:“你说呀,你都没回答我。”
段西珩装做自己在认真开车,没有回答,阮苏茉抓起他的手放到嘴边,作势要咬他手指。
段西珩连忙投降。
“好好好,别闹。会把持不住。”
阮苏茉这才满意的放下手,顺便松开了,义正言辞提醒他:“好好开车,不然交警叔叔要抓你。”
段西珩:“……”
他无奈一笑。
到底是谁在影响他开车。
-
黎颂娴定了酒店,她自己的住处暂时还没收拾,也不想住阮苏茉那里,还是酒店比较方便。
从机场回来已经是午餐时间,他们三人找了家餐厅简单用了餐,段西珩便把黎颂娴送到了酒店。
阮苏茉想跟黎颂娴上去,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自己妈妈,她实在想念。
可黎颂娴直接把她赶走。
“别打扰我补觉倒时差。”
丢下这句,黎颂娴直接推着行李箱走人。
被拒绝上演母女情深的阮苏茉只好撇撇嘴,转头,便瞧见段西珩对着自己的若有所思的目光。
她一愣:“这么看我做什么?”
“回家?”段西珩言简意赅地问。
阮苏茉想了想,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可她还不想回家。
难得段西珩有空。
她笑起来:“我请你看电影吧。”
段西珩思考了一下,拒绝了。
“还是先回家,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
??
谈一谈?
阮苏茉怔愣愣的,还没把“谈什么”问出口,就已经被段西珩拎着离开了酒店大堂,再一把塞到车副驾。
酒店离阮苏茉的小公寓很近。
十分钟没到,阮苏茉就站在了自己家客厅里。
她和段西珩一直有着明显的体型差,所以当段西珩俯身靠近,她往后退却又无处可退最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她觉得倾身笼罩过来的段西珩有着非常难以抗拒的压迫感。
小猫咪“喵”了一声跳上沙发,想挤进两人之间,但是被段西珩无情地拎起,赶到了地上。
他对小茉莉说:“待会再陪你玩。”
随着几声不满的“喵喵”,阮苏茉才找回神智,咽咽口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问:“你……想跟我谈什么?”
“谈谈你的那封情书。”
“……”
阮苏茉没想到段西珩还没忘记这茬,连忙屏住呼吸说:“在车上的时候不是都说了?”
“我想听你再说一遍。”段西珩眼眸定定,眼皮半阖,表情看起来并没在开玩笑。
阮苏茉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想到你会喜欢听初恋情人详细描述她的初恋情人啊……”
段西珩轻笑了一声,单手撑在沙发上,另只手揽过阮苏茉的腰,让她躺在了沙发上。
之后他覆身过来。
“嗯,详细说说。”
他按住她后颈,亲吻着她半高领与下巴留出的空隙。
“我想听。”
“……”
神经病啊……
阮苏茉觉得段西珩肯定是疯了,没事听这个做什么,而且……
就算他想听,她也得编的出来啊!!
没听到阮苏茉的说话声,段西珩唇上的力道加重几分,让阮苏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双手虚无地抵在他胸前。
段西珩这时稍微抬起一点头,唇瓣勾着笑了一笑:“编不下去了?”
阮苏茉瞬间睁大眼睛,张开嘴巴还没说话,就先被段西珩亲了一口。
离开后,他还是笑:“有一次我等你下晚自习,你不在教室。你的班长下楼碰到我,告诉我你在操场。”
“好巧,我们两个班的班长,都是女生。”
他几乎忍了一路。
那些逐渐清晰起来的猜测搅弄的他心潮翻涌,让他迫切想跟她确认。
“阮苏茉,你还要骗我吗?”
被彻底戳穿拙劣谎言的阮苏茉完全陷入呆滞状态,之后便是下意识的嘴硬:“我没有骗你……”
“是吗?”
“是!”
“情书不是给我的?”
“不是!”
“不喜欢我?”
“不喜欢——”
话音刚落,阮苏茉就再次屏住呼吸。
因为她看到段西珩暗得不行的黑眸,像在蕴卷风暴。
然后段西珩就给了她一个很重很深的吻。
氧气缺失,迂回的情潮像海浪不歇,被松开的时候,阮苏茉双眸洇着湿润水光,唇瓣微微张着,喘着气。
段西珩的手指捏着她下巴,控制着力道。
“不喜欢吗?可是你现在,明明就很喜欢。”
被打碎袭卷走的理智一点一点回归,阮苏茉终于有所反应。
那天被强迫着叫老公的画面还记忆犹新——
“你——你无/耻——”
段西珩重新亲了亲她的唇,然后说话时候,双唇贴着她的脸,气息撩人。
“我再问一次,好好想想回答。”
他的声线有很强的清冷感,尤其在这种时候,非常容易让人迷失心智。
阮苏茉觉得自己很有自制力,她很好地抵挡住了他的威胁和进攻。
在他重新又问了一次的时候,还是嘴硬保持原来的回答。
于是,之后漫长时间里,她就像被撞碎的玻璃,午后阳光在上面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世界因此而变得同样破碎,虚幻,还在不断晃荡。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一句:“不喜欢吗?”
玻璃失去尖锐棱角,被磨平,最后她妥协,从嗓子眼溢出一声:“喜欢。”
段西珩终于停下,阮苏茉哭得发抖,一边哭一边骂:
“段西珩你无/耻!”
“你不是人!”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我讨厌你!”
“你这个混/蛋!”
……
段西珩由她骂,低下头与她鼻尖碰着鼻尖,等她骂累了之后问:“喜欢这个混/蛋吗?”
阮苏茉本能地想回答“不喜欢”,可她实在怕了,怕再来一次,连忙改口:“喜欢,喜欢。”
眼角还是湿润的泪水,小脸泛着一层潮色。
段西珩埋首将她拥紧。
“我也喜欢。”
“喜欢你骂我。”
“再骂几句?”
阮苏茉刚愣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她又成了那块被撞得破碎的玻璃,砰然一声,碎渣满地。
……
小茉莉等了许久,一直等到天边快要晚霞弥漫,才被男主人关注,收获了赏赐的小鱼干。
段西珩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照顾完小茉莉,便去收拾凌乱的沙发。
这沙发还能要吗,好像不能要了。
勉强收拾完,他重新去了楼上,正跟他生闷气的人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听闻他的脚步声,就把头由这边转向了他看不到的另一边。
段西珩坐到床边,揉揉阮苏茉的头,刚洗过,头发软塌塌的,柔软还带着洗发露清甜的花香。
“起床,去看电影了。”
阮苏茉不搭理他,他继续说:“你不是说请我看电影?”
“!!!”
阮苏茉终于忍不了,咻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怒目圆睁。
“段西珩你不要脸!!!”
段西珩可太喜欢阮苏茉骂他了,被骂得还挺高兴,笑起来,说:“脸给你了,不止是脸,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你。”
阮苏茉:“……”
他笑完之后,又安抚地抱她过来坐自己腿上,像哄小孩一样。
“我想跟你约会,想跟你看电影,可以吗?”
“……”
阮苏茉举白旗投降。
这个男人太要命了。
-
这是两人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约会。
阮苏茉勉强克服身体的不适,也暂且原谅一下下午不做人段西珩,换了衣服,跟他一起出门。
他们也没约好,就是都很默契地穿了件风衣外套,款式不同,颜色相似。
段西珩很少穿这么休闲,跟阮苏茉牵着手走在人群中,看起来就像是陷入热恋的大学生。
晚间电影都满场了,他们只抢到了五点半的一部儿童电影,正好剩两个位置。
阮苏茉安慰自己,国庆档的电影都能一直放映到现在,还这么难抢票,说明这部电影很好看。
于是他们两个成人抱着一桶爆米花坐在一群小孩和家长中间,成了一道□□。
电影刚开始没多久,阮苏茉就睡着了,她晕3D,被电影里的熊和光头晃得头晕。
段西珩往下坐,调整坐姿,让她能舒服地靠到自己肩膀,怕她冷,还把自己的风衣外套脱了给她盖着。
然后他替她拿着3D眼镜,专心致志看电影。
看到剧情精彩处,旁边的小男孩兴奋地叫出声,段西珩转头,温柔礼貌地对他做了一个小声的动作。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旁边的家长马上把他按回到座位,跟段西珩说抱歉。
段西珩笑笑,示意没事,接着继续看电影。
阮苏茉这一觉睡得太深了,直到电影结束才醒来。
放映厅的灯已经亮起,大荧幕在放片尾曲,座位上的小孩早就坐不住纷纷离场。原来密密麻麻的放映厅这会儿显得空旷许多。
“醒了?”
阮苏茉刚睡醒还有点懵,听到段西珩的声音,才清醒一点。
她把身上的风衣外套还给段西珩,然后问:“怎么不叫醒我?”
段西珩没接,看着她说:“舍不得。”
段西珩旁边座位的小男孩还没走,听到哥哥姐姐的对话,嘿嘿嘿地笑。
带他来看电影的是他妈妈,也听到了他们对话,笑着揽住自己儿子肩膀一起离场。
阮苏茉有点难为情地摸摸脸,不高兴地对段西珩说:“你以后注意点影响。”
“注意什么影响?”
“你没看到刚才那小孩和他妈妈在笑我们啊。”
“看到了。他们笑我们感情好。”
“……”
段西珩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的???
阮苏茉哼他一声,把身上外套丢还给他。
她的那份爆米花还是满的,她干脆抱起来,起身往外走。
段西珩跟上她。
两人走出放映厅,阮苏茉嘴巴里嚼着爆米花,甜甜的味道席卷味蕾。
她问段西珩:“电影讲了什么啊,我好像什么都没看。”
“一个很长的故事。”
“你都看了?”
“我们不就是来看电影的?”
“……没想到你也会喜欢这种小孩子看的东西。”
段西珩从阮苏茉的爆米花桶里拿走一颗爆米花,塞到她嘴巴里,淡声笑着:“我只是以防外一。万一你逼着我跟你讲故事情节怎么办?”
“……???”
阮苏茉气得踢了他一脚,含着爆米花喊:“你千万别讲,我一点都不想听!”
……
两人的第一场电影就在他们的打打闹闹中结束。
电影院所在的商场离住处不远,他们没有开车。
回去时候,原本热闹的街道已经变得冷清许多,萧瑟的深秋冷风阵阵。
阮苏茉挽住段西珩的手臂,想偷偷汲取一下他的温暖。
他们走得不快,月光也跟随着他们的脚步,缓慢移动。
“段西珩,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如果我没答应跟你结婚,你会怎么办?”
挺突兀的一个问题。
段西珩瞬时停住脚步。
阮苏茉跟着停下,怔怔地抬头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们在夜色之中对视,路旁银杏叶被夜风吹得哗哗响,有几片叶子打着旋落在他们身旁。
路灯的光影昏暗偏黄,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不知道。”段西珩看着阮苏茉,说,“因为太爱你,所以一直觉得,我们最后一定会在一起。所以……”
“从未想过你会拒绝的这种可能。” .w21格格党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