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康熙家九皇子的嫡福晋,秦晚觉得自己这辈子过得实在太憋屈。
和九爷成亲三十多年,她一直战战兢谨小慎微,从来不曾忤逆他丝毫。
九爷自诩风流,四处留情,偏偏又想要一个和谐的后院。她便善待他的那些庶子庶女、妾室通房,甚至包括外室。哪怕其中有许多张狂之辈,她也不曾有过半分为难。
他身为皇子却喜欢做生意,她便央娘家出人出力,助他干出一番名堂,年纪轻轻成就大清财神爷之名。
他一心一意要帮着八爷争夺储位,她心里怕,小心翼翼劝了几回。不成想因此招来他的厌弃,成亲三十年,她足足守了二十多年活寡。
他甚至还默许他的好八哥、好八嫂打着她的旗号在皇子后宅里干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一旦事情败露,随时都会推她出去背锅。
后来他们夺嫡失败,还连累她被新帝雍正用一道圣旨送回娘家,整个董鄂府都受人侧目。女眷们名声被她连累抬不起头,父兄被革职在家,不知道哪天可能就要被抄家流放甚至砍头。
可怜她的额娘,年过七旬,本就卧病在床如惊弓之鸟,见她被遣送回娘家,没几天就吓得咽气了。
她唯一的女儿,本该是金尊玉贵的皇家格格,也因这糊涂老子的连累,在婆家过得十分艰难,年仅二十一岁就抑郁而死。
活到这份上,秦晚觉得这辈子最坏也就这样了吧。
不成想那位九爷,都被革去黄带子、改名塞斯黑、关入大牢了,竟然还能再作出新高度。
被关起来没几天,他死在牢里了。
好巧不巧,这一天还是他四十三岁的生日。
噩耗很快传到董鄂府。
很多人都猜测是雍正皇帝暗中派人将他毒杀。包括她那被九爷用完就踢开的阿玛和兄弟们。
但秦晚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了自己很多遍:如今已是雍正四年,龙椅早被人家坐稳。八爷和九爷的党羽如今多数都老老实实的。这时候毒杀老九,除了给雍正皇帝自己招来“残害手足”的骂名,有任何好处?
所以,她认为九成九不是毒杀。
以她这么多年对九爷的了解,这多半是他要用自己的死,给雍正皇帝泼上最后一盆脏水。
若她猜的没错,他用的毒药,应该和她手里这份一样。
艰难侧过身子,秦晚从枕头下掏出最后一次见面时,九爷塞给她的一方丝帕。
洁白的丝帕上绣着一枝红的像滴血的杜鹃花。
“你知道该怎么做。”这是上次见面时,老九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点点拆开丝线,绣工精美的杜鹃花瓣下,藏着米粒一般大小的剧毒药丸。只要入口,神仙也救不回来。
这药,他们那伙人已经用过多次。
但,猜测归猜测。当拆完丝线真的看到这枚毒药,秦晚本就凉透的心,猛地就被愤怒和怨气填满。
得夫如此,真是……倒了血霉。
虽然她是先帝康熙爷亲自下旨赐婚给九爷的不假,但雍正皇帝已经用一道圣旨把她遣送回娘家了。
这叫奉旨休妻。
诚然,一个已经出嫁三十多年的女人被遣送回娘家很丢人。
可再丢人,她和九爷的夫妻关系也在最后那一次见面,内监宣读圣旨的时候,结束了。
当时,“被奉旨休妻”的九爷在干什么?
第一,他对奉旨休妻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完全是“无所谓,休就休”地态度。
第二,他对她一丝丝愧疚都没有,甚至还给了她一方藏着毒药的手帕。
“你知道该怎么做。”
分别时他最后一句话又在她耳边响起。当时他冷淡又不容反驳置喙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可真欠抽啊。
如果能回到那时候,秦晚会毫不犹豫甩给他一巴掌,然后再狠狠啐上一口:一个前夫,你安排谁呢?
这狗男人作践了她的大好年华还不够,都从丈夫变成前夫了,竟然还想着操纵她的性命!还想用她的性命,为他那份执念添砖加瓦!
凭什么?
凭他那些罄竹难书的劣迹吗?
凭他眼里只有他八哥,对他八哥比对他自己的老婆孩子、亲爹亲娘还亲吗?
凭他为了他八哥,可以出人、出力、出银子,到最后出了他自己的性命还嫌不够,现在还要把她这个“前九福晋”的命也搭上吗?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她再也不要做冤种了!
“咳咳——”血气上涌,身体里有什么要炸开似的。
秦晚咬牙切齿,也就是现在她病入膏肓没机会了,若还有机会,她一定要让那个冤种前夫知道她的厉害。
如有来世,她想好好为自己活,想好好出几口恶气。
黑暗袭来,她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怨气深重,激活系统,开始绑定……”
系统?那是什么?
·
秦晚心底有些纳闷。那些都是她前世的记忆,自习惯了现代生活后,已经很多年没想起过,怎么忽然又梦到了?
而且胸中的恨意,为何如此强烈,为何那些事仿佛都发生在当下似的?
睁开眼睛,她看到自己面前有个半透明的面板上写着:康熙四十三年四月二十日,十一点十五。
坐在床上的女人秀眉微蹙,打量了一眼古色古香的、和前世记忆中乾东二所简直一模一样的陈设,陷入沉思。
该不会真的又重生回去了吧?
而且,四月二十……
这个日子,很特殊,且都是些不太好的回忆。
以前的她,很在意。
但现在么,呵呵。
懒得去关注这个日子的意义,她得先验证一下重生到底是真是假。
心里想着,她便把外面正在插花的两个小丫鬟叫了进来:“你们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吗?”
忽然被叫进来的小丫鬟神色一凛,连忙放下手里才折的杜鹃花,垂首敛气道:“回福晋,今儿个是四月二十。”
一边说,两人同时把头垂的更低了,唯恐九福晋把气撒到她们身上。
但秦晚继续追问:“知道今儿个有什么特殊的吗?”
两个小丫鬟同时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脚尖,低低回道:“知道,今儿个是您和九爷大婚整整六年的日子。”
得,秦晚心里哀叹,这不就对上了吗。
两个丫鬟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康熙三十七年四月二十日和那个冤种老九大婚的,到今儿个整整六年。
以前每年这日子她都会特意给他准备礼物。
既然是重生回来的,那今年应当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她径直起身下床,走到东次间。
果然,黄花梨桌子上放着个精美的锦盒,打开后,赫然便是一枚和田玉扇坠,缀着繁复精巧的络子,形似杜鹃花。
哪怕已经隔了许多年,但她还是一眼就瞧出来,这是她亲手编的。是她当年为了讨他欢心,带着身边几个擅长打络子的嬷嬷和丫鬟一起,研究多时才鼓捣出来的完美杜鹃花形状的络子。因为他说过,他也喜欢杜鹃花。
把扇坠放回去,秦晚心情有些复杂。
穿越又重生,竟是真的。系统,也是真的。
虽不知为什么她在现代时系统一直不出声,但,可惜了。
可惜,怎么就没重生到被赐婚之前呢?
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忽然又在她脑子里响了起来:“既然相信了,那你要好好加油,一定要多多完成本系统派发的终极任务哦~”
长长的尾音里,是掩都掩不住的优越感和支配。
秦晚被人操控了一辈子的记忆犹在眼前,登时很不爽得反驳:“凭什么?”
凭什么这么指使她?
正撩帘子要过来回话的大丫鬟紫玉被吓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家福晋这一定是瞧着扇坠络子又想起九爷昨儿个没歇在正房里,发牢骚呢。
紫玉上前一步,为她奉上温度恰好的茶盏:“福晋别气了。昨儿个晚上九爷本是要过来的,只是完颜氏仗着自己怀着胎,故意拿肚子找借口,九爷不得已才去的。”
“是呀福晋,”另一个大丫鬟赭叶也走过来,为她捏肩膀:“九爷膝下如今只有两个女儿,那完颜氏整天吆喝着她怀的是个儿子,九爷在意的只不过是她那个肚子。福晋您才是九爷心里最重要的人。早上九爷走之前派人来说了,今儿个晌午会回来陪您用午膳。您瞧瞧,大婚的日子,他都记着呢。”
秦晚听得只想冷笑。
在意她?那男人只有在需要利用她的时候,才会想起她。
假惺惺的。
不过经历了两世,她早已不在意他对她有没有情。
现在她在意的,是刚才竟然把心里想的话直接说出来!
这个什么系统不太好,很容易露馅的样子。
不想再听紫玉和赭叶劝什么,秦晚直接把人都撵了出去。
大家以为她是因大婚纪念日被完颜氏抢了人生闷气,便都乖乖下去。
屋里,秦晚试着轻轻出声:“系统?”
“叮”地一声,那个半透明面板忽然又出现在她眼前,脑子里也再次响起奶声奶气的声音:“什么事?”
“你能不能不要待在我的脑子里?”
“不行,咱们已经绑定了,您就是我唯一的主人。在您完成任务结算之前,想要解绑,除非我自爆,那咱俩都得死。”它听起来很委屈:“再说了,系统局是检测到您怨气深重,心愿未了,所以好心好意帮您穿到现代,体验现代人的生活后,又穿越来回来帮助您完成心愿。您不能过河拆桥。”
秦晚面不改色,丝毫不心虚地转了个心思:“哪能啊,我没想和你解绑,我只是想问问你,能不能从我脑子里出来?现在这样很别扭,我总怕和你交流的时候会下意识把话说出来。”
那小系统“唔”了一声,好像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它很不情愿地开口:“我附身在活物身上也可以。”
活物?附身在人身上肯定不妥当。秦晚试探道:“我给你找只猫儿或者狗儿?”她和小动物说话,总比时不时出神在脑子里和另一个声音说话比较好。
“要漂亮又霸气的才可以!”它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让步和牺牲是的。
秦晚便亲自去了一趟猫狗房,让脑子里的小系统自己做主,千挑万选地,抱着一只看起来威风凛凛的、长着四个白手套、大眼睛、大花臂、胸前一片干干净净纯白毛的狸花猫回了乾西二所。
一进屋,秦晚还没任何感觉呢,就瞧着那只原本大眼睛滴溜溜转,有些警惕环顾四周的白手套狸花猫,忽然就莫名神气起来。
它跳上黄花梨椅子,人模人样地坐下,骄矜地“喵”了一声。
秦晚立马反应过来:“这么快?”
刚才她听懂猫语了,也就是说,原本在她脑子里的那个小系统,已经瞬间附身到猫咪身上了?
它挺胸,藐视众生般眨了下眼睛,然后歪头朝外看了一眼,复又扭头回来看着秦晚:“喵。”
(刚才你不是问我凭什么吗?现在就让你感受下本系统的好处。)
一阵天旋地转。
秦晚抬头,瞧见巨人一般的九爷正抬腿迈进来。
她整个身躯都在他的阴影里,只觉得眼前这男人无比伟岸,看起来似乎比记忆里年轻时更出彩。但她满心都是前世他那些恶劣行径,对那张雌雄莫辨、妖冶俊美的脸不仅爱不起来,还想狠抽几巴掌解解气。
血气上涌,先前被利用了一辈子最后弃之如敝履含恨惨死的女人,就伸出了手。
可是,怎么捞不着?
下意识的,她向上用力。
“啊——”
下一瞬,九爷捂着半张脸,满眼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