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入灵魂的声音,血脉连通的亲情,茉莉夫人已经完全认出了这个陌生躯壳下的灵魂。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顷刻间潸然泪下,眼中是破碎的悲切,“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
陆煜没来得及诉说,姐弟感人的重逢只延续了短暂几秒钟,这份温情就被恶魔暴虐地打破。
无数的黑暗席卷着地上的亡灵涌向亨利老爷,他脸色惨白至极,手中的逆十字疯狂颤抖,呼啸的狂风将茉莉夫人往中心吸去。
茉莉夫人真丝的睡裙旗帜般在风中翻飞,她惊叫一声,陆煜紧紧抓住她的胳膊才不至于立刻被刮去恶魔身边,随着狂风,所有人的耳边都响起恶魔不怀好意的声音:“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梅菲尔!”亨利老爷急怒的声音已经在暴风中几乎淹没,他无济于事地试图阻止恶魔,“你不能违背契约!”
“契约可没有帮你保守秘密这条要求。”恶魔无耻地说,他吸收了新鲜的灵魂,实体已经从逆十字出来,黑雾渐渐笼成人形。
他做作地将右手覆在心口,绅士般弯腰道:“尊敬的夫人,是我在您丈夫的要求下,杀死了你亲爱的弟弟。可怜的小少爷,死后变成了哑巴,也不敢待在宅子里,这几十个日夜不知道是在哪里瑟瑟发抖地躲着呢。”
鹿柒能感觉到这位夫人浑身都在颤抖,好像马上就会昏过去般,愤怒的目光刀一般割向亨利老爷:“亨利·罗斯,你竟敢……”
这么柔弱的女人,好像轻轻一捏就会走向死亡,却蕴藏着强烈的愤怒,这让恶魔觉得人类还是很有意思。看,明明一切罪恶的源头都是恶魔,但只要恶魔掺和其中,总有本事让人类彼此你死我活。
他乐于看见人类自相残杀,人类的欲望是他的养料,狡猾的恶魔总能获得他想要的东西,再全身而退。
“夫人,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亨利老爷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直到夫人和钻在驱魔师壳子中的陆煜姐弟两如出一辙的冰冷目光朝他投来,他的话卡在喉中。
少时流浪街头跟恶狗抢食的日子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现,他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逆十字。事已至此,他们知道了他做的一切,如果他们活下去,他会赢来比跟恶狗抢食更凄惨的下场,而他,亨利·罗斯,绝不会再让自己沦落为人下人。
他们必须死在这里,今晚从这场火灾里活下来的,只能是他一个人。
“恶魔,我以我们的契约请求您。”亨利老爷眼中映着火光,他举起手中的逆十字对恶魔道,“请您杀光在场的所有人!”
人沦为欲望的奴隶终究会走向疯魔。恶魔已经不在乎跟他的契约,但在火焰燃烧和其他人的叫骂声中,他露出满足的笑容:“好啊。”
鹿柒觉得这只恶魔似乎有点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一个多小时前还馋他身(ling)子(hun),他不过跟另一个灵魂同居了会儿就嫌弃起来了,呵,渣魔。
他看着恶魔微笑时露出的尖牙,手指抚摸过驱魔枪的扳机。
鹿柒的上衣口袋中躺着一张写着“奥利贝拉斯特”的破碎羊皮纸,是陆煜从亨利老爷那被烧成煤炭的房间里发现的。他怀疑恶魔取这种冗长的名字就像人类给保险箱设置复杂的密码一样,增加破译难度。
不出所料的话,他已经掌握了将恶魔送回地狱的密码,只要对准那颗乌黑的心脏砰地扣下扳机——这场闹剧就会迎来闹剧该有的结局。
“姐姐,你退后。”陆煜用手臂将茉莉夫人护在身后,“这里危——!”
冰冷的刺痛透入骨髓,恶魔又坐在他漆黑的王座上,托腮围观人类的表演,眼中满是猩红色的恶意。他抬了抬手指,利刃从鹿柒后腰退出,后者踉跄两步,讶异地回头看了眼。
茉莉夫人双目无神,苍白的手垂在身侧。滴答,滴答,鲜红的血顺着她手中的银色餐刀蜿蜒而下,慢慢滴落在草地。
刀子刚扎进去的时候,人可能是感觉不到痛的。鹿柒捂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疼的后腰,麻木地想,一刀下去一个肾没了,肾还挺贵的。
道士两眼一翻,脱口而出:“又来?!”
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队友背刺这种事情竟然梅开二度,说不清到底是道德的扭曲还是人性的沦丧。
“完了完了。”这是道士看到鹿柒倒下去紧接着的想法,慌乱到端不住古风人设,“完了完了,一尸两命,完了完了,最后的希望,啪,没了。”
和尚手中的佛珠散发出淡淡光芒,小范围护住身边的人,闻言奇怪地看向他:“一尸两命?”
道士的双眼失去光芒,从恶魔手底下救人这种事情,没人敢豁出命去做,包括他。
他绝望地没理会和尚,倒是神婆紧盯着手中的水晶球,那颗半透明的球混沌了片刻,她说:“驱魔师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灵魂,水晶球告诉我,那是驱散黑暗的钥匙。”
牧师一愣:“那、那还愣着干嘛?救人啊!”
说是这么说,但仍旧没人敢动,映亮了半边天空的大火像是将庄园变成恶魔的主场——地狱。他背后是熊熊燃烧的地狱业火,人类所有的挣扎都像徒劳无功。
“有什么用呢。”道士已经没有多余的符了,他喃喃着,“我们还是不知道他的全名。”
被刺的人倒在地上,但感觉还行,还活着,暂时应该死不了,不过这不代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也还好。
陆煜在颤抖,一言不发地将灵魂缩成小小一团蜷缩在他身体的一隅,鹿柒看了都觉得可怜,只因为刺伤他的是银刀,而在这个故事背景中,银器是消灭鬼魂、恶魔的有力武器。
“hello?你还好吧?”鹿柒问他。
陆煜没能回他,他本就千疮百孔的灵魂好像真的开始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