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几天而过,宋春桃的生活依旧没什么变化,她依旧租住在简陋狭窄的大杂院里,依旧在彩云织布坊里正常上下班工作,就连她每日的吃食都依旧保持着以前的习惯,清汤寡水,抠抠搜搜。
只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以前的她在下了工之后,若是坊内没什么麻烦事,她就马不停蹄的赶紧回大杂院做饭吃饭,然后做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打发时间,再然后就是熄灯睡觉,结束一天的疲惫生活。
而现如今的她,在结束疲惫的一天工作之后,经常都是在路边草草的吃上一碗清汤面,然后就马不停蹄的辗转各大牙行看房子。
昨个看东边的代售房屋,今个看西边的闲置屋子,明个再看四间破旧瓦房的大院子,后个又预定好去看西边的两间崭新大瓦房的小院子。
以前手里没银钱的时候,宋春桃就想着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就好,不管大还是小,不管崭新还是破旧,只要能有就好了。
而现在她手里有了买房子的银钱,那宋春桃的想法就又变了!
一会儿嫌弃这座院子空间虽大,可外观真的太破旧了,就那坑坑洼洼的墙壁和破破烂烂的窗柩,她若当真买下来,那光修理这些损坏物体,都得多花几十两银子的花销。
还有牙婆领着她去看的那些小院子,两间大瓦房盖的倒是崭新气派,她一个人住着倒也不会拥挤,可那院子也真的太小了点儿,本来就只是两间瓦房的宽度,可结果大门两边角落那里,还一边盖间厨房,一边盖间厕所,就这两小间必不可少的小屋一盖,那本就狭小的院子可就真没下脚的地方了!
这说起来也是宋春桃的选择实在太少,她现如今手里一共就四百两银子,又不可能把所有现银都投到房屋不动产上面,身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单身姑娘,她总还要为自己留点傍身银钱以防万一才是。
宋春桃也为自己做了一个明确细账,购置房屋是最大花销,宋春桃为自己拨了三百两供此花销,那既是打算购置房屋,那房屋里的装修家具这些却也是要备齐的,于是宋春桃又忍痛为自己拨了三十两用来置办这些必备大件。
至于剩下的七十两宋春桃也已经打算好了,这七十两银子,她就将它们一股脑的全都存在钱庄里,到时自己就将那一张薄薄的存单缝在自己不常穿的小袄里面,以后但凡碰到的不是那种关乎性命的大事件,宋春桃基本上是不打算将它拿出来了。
就让它躺在衣柜最深处,安安静静的当自己的安全感就好了。
她分配的倒是挺好,可现实中的进程就那么卡在了第一步上面。
用三百两的资金买房子,她要么就买偏僻地界上的四间破旧瓦房带宽敞院子的房屋。
要么就只能买崭新漂亮的两间大瓦房,外加狭小紧窄小院子的房屋。
——当然,两间大瓦房这里可以离街道稍微近一点!
这马不停蹄的看了这么多天,宋春桃就愣是没寻到一户,三间大瓦房,院子不太狭窄,房屋不崭新也不破旧的那种价格适中的房子!
东看看,西看看,这边又瞧不上眼,那边又嫌收拾起来太费钱,时光是真的不太经用,就这样忙忙碌碌的一晃眼,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八年节放假的时候。
彩云织布坊
“……王荷花上月工钱654文……过年福利奖金50文,棉布6尺……”
“……陈小丫上月工钱525文……过年福利奖金50文,棉布6尺……”
“……孙红梅上月工钱425文……过年福利50文,棉布……”
“……孙红玉上月工钱410文……过年福利……”
“……孙翠花上月工钱465文……过年福利……”
此时织布坊内已经停工,一大堆工人挨挨挤挤的坐在一块儿,听着上首宋春桃翻着账册一字一句念下她们这个月的劳动所得。
有那觉得自个儿工钱不丰的妇人私底下暗暗撇嘴,内心很有几分不甘,并暗暗下定决心,等来年第一个月自己定要更加努力加班。
也有那工钱高于其她人的勤快妇人,听到自己所得银钱金额时,顿时乐颠颠的笑眯了眼睛,满脸欣慰。
个中神态,不一而足。
“好了!”
宋春桃终于念完了最后一名工人的工钱奖金,顿时长吁一口气,合上了手里厚厚的账册。
“好了!大家现如今也都已经晓得,自己今日所能领到的工钱奖金数额了,那么我们这里就正式放假,大家现在就去往后院去领取这个月所得的金额就好了,待领完工钱之后,大家就可以自行解散归家,好好准备过年事宜了!”
说到这里,宋春桃的语气停顿了一下,眼见坐在下首的一帮妇人均是躁动不安,顿时又提高了一丝音量,语气带上了几分调笑;
“只是各位姐姐嫂子婶婶们,你们可一定要记得,咱们坊子里的开工时间是正月初八,大家可万万莫要因为过年欢喜就忘记了到时间来上工的事情哦!”
宋春桃的着意调笑,顿时引来了下首妇人们的哄笑一片。
今日正是发工钱放假的好日子,又加上年关将近,大家伙谁不是心里都欢欢喜喜心情舒畅啊,这个时间段还真没几个不长眼的妇人非要和宋春桃杠着干。
甚至还有那性格爽利的妇人,也高着嗓子和宋春桃调笑道;
“小先生,你可别光说婶子们啊,你看你年龄小小的,到时怕不是回家过个年就订上了亲事,以后就安安心心在家绣嫁妆缝盖头呢,那忙碌的哪里还能记得上工时间哟!”
宋春桃的心情也不错,听了此话她也不恼,只是眉眼弯弯的笑着道;
“那我可就承婶婶话里吉言了,若我今年过年真能订上亲事,那到时定是要买些喜糖来送与婶子才好呢……”
妇人听得此言神情一愣,顿时笑的越发爽朗大声了;“哎哟!你个不知羞的……”
……
待坊内妇人全部走光之后,宋春桃又简略整理了一下账册,将手中账册都一本本放进柜子里用布盖好,这才慢悠悠的往后院走去。
穿过庭院,她径直走进赵婆子所居住的正屋厅堂,果然不出宋春桃所料,此时那赵婆子正在一边吧地吧地的抽着旱烟,一边眉头紧皱的翻着手中账册,斜眼瞧着那账面上又花掉的银钱,表情很是纠结心痛。
这赵婆子今年已经快60岁了,兴许是早年操劳过度的原因,她那张皱巴巴的老脸上格外显老显凶,又加上她人老成精,对待别人特别刻薄抠门,所以此时她那眉头一皱,倒让人有几分莫名惧怕。
宋春桃刚踏进庭院时那脸上的表情还只是浅浅笑意呢,当一踏进房门,那脸上的笑意立马就变得热情而欢乐;
“婆婆在这里看什么呢?春桃先在这里给婆婆拜个早年啊!”
宋春桃这样热情欢乐的声音响起,那正斜眼看账本的赵婆子听到这样欢快的声音,嘴角立马就翘起了几分笑,刻薄的眉眼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是小春桃啊!婆婆刚刚还在心底寻思呢,这别的妇人都来领了工钱回家准备年货去了,就你这个小滑头怎么就这般偷懒,竟是拖到了现在才来,可害的婆婆在这里白白等了你许久呢!”
此时那赵婆子的眉眼温善,语气调侃,但宋春桃对此却不敢大意,一点也不敢坐实恃宠而骄的罪名。
“婆婆瞧你说的哪里话!”宋春桃语气娇嗔,同时还缓步走到赵婆子身后,轻轻为她捏起了干瘦肩膀;
“婆婆呀!我这个做账房的,又哪里有和坊内工人同时下工的道理呀,更何况我们这一放假就要放十天,那么长的假期,我可不得等那些工人走后再好好归拢一下帐册么,那可万万不能将它们随意扔在桌面上吃灰啊,这俗话说的好,在其位,谋其政,我这每月拿着账房的工钱呢,又怎能不在这些事情上多上心来回报婆婆呢!你说对不对呀婆婆!”
宋春桃一阵噼里啪啦的甜话输出,顿时哄得赵老婆子眉开眼笑,抬手不住的拍着肩上小手,满嘴称赞;
“你呀你,不仅是个嘴甜的小滑头,还是一个敬业的小滑头呢,当真是一点都不愧于婆婆给你的那份工钱呢!”
宋春桃也笑的甜腻;“那还不是仰仗婆婆教导的好……”
……
宋春桃腻着嗓子奉承了赵婆子一盏茶的功夫,最后从后院走出来的时候,她腰里揣着自己一个月的工钱和奖金,怀里还抱着属于她的过年福利——三块叠成四方块形状的细棉布料。
那别的织布工人走出后院时,怀里抱着的都是一块布料,而她却抱了整整三块!
看,是谁说甜言蜜语不值钱的,瞧她的甜言蜜语不就为她挣来了这多出来的两块细棉布料了吗!
这样的细棉好料,那若搁在外面商铺里头买,一块都要小一百个大钱呢,而现在她有整整三块,不过就是在这里多待一会消磨一下时间罢了,就为自个儿省下了来年春天的布料钱。
多么划算的买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