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三个大人。
那个摔倒的叔叔凶神恶煞,而那个别墅的叔叔面上没有表情,那个伯伯则狠狠皱着眉。
小小颤着小身体。
膝盖跟手腕都带着一阵阵的疼,小姑娘疼的眼睛都带了泪花,可是眼下,却顾不得什么了。
所有的小伙伴都跑了,就剩下她自己。
雨后的傍晚风凉嗖嗖的,小姑娘穿着短袖,弱不禁风的小身体正在发抖。
那满身脏的叔叔把自行车停好在路边后,就过来质问小小了。
“你们家在哪里?去找你们家长去。”
小姑娘眼神带着惊骇。
周伯最心软,连忙走上前问道:“那个,兄弟,你怎么样,伤的严重吗?要不,先去医院看看。”
那大叔衣服湿了不少,还带着泥土,看起来颇为狼狈。正恼着,听到周伯的话,他立马就横眉:“你是她家长?”
这个大叔人长得瘦削,个子比一米八二的江琰要矮一些,看起来还挺憨厚老实的。
周伯看着孩子可怜,自然是也忍他被欺负,平静道:“不过是意外罢了,孩子们恐怕也没想到突然有车过来。要是摔伤了,就去医院看看。医药费啥的,我们负责报销。”
他看了一眼瑟缩的小小,小姑娘小小的一团,样子恐慌。这样害怕怕家长,可是担忧被家长数落?
别的小朋友都跑了,就剩下她一个人在这里,也是有些过分了。
这么小的孩子,明明不仅她一个人的错误,却要她全部承担。
周伯心中忍不住恻隐。
倘若是他们家的孩子,肯定不会受这样的委屈。可惜……哎。
对面的老伯跟年轻的男人穿着一看就是家里条件不错的,大叔要找家长倒不是因为受了伤,而是因为愤怒,心中气不过罢了。
他好好的骑个车路过,竟然因为一群小屁孩摔了个狗啃泥,还把人家的菜地里边的菜给砸坏了。
听到周伯的话,他铁青着脸,道:“去医院就不用了,我也没伤到哪里。既然你们是家长,那我就要说说你们了,这刚下完雨,孩子就到处跑。今天算是碰上我了,万一碰到别人,把人摔残了,赔死你们……”
大叔一阵数落。
周伯看了一眼江琰,见他没有出声说什么,他也没吱声,走过去握住小姑娘的小手。
小小几次想出声否认他们是他的家长,但因为大叔口水横飞,她愣是没能解释清楚。
看着小姑娘几次欲解释却解释不清楚的懊恼样子,周伯觉得忍俊不禁,伸手挠了挠小姑娘的手心。
一直等大叔说完。
大叔骂完,便打算自认倒霉,算了。
“算了,今天算是老子倒霉。懒得你们计较。”
是挺倒霉的。
周伯默默的在心里道,从口袋里边抽出钱包,拿出几百块钱,就往那大叔那里走去,道:“那个兄弟,这钱你拿着,算是道歉。”
去县城打工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千,勤快的就有个七八千。他们在家劳作的,一年到头得的钱就更少了。也就养几个月猪卖点菜卖掉米,年底攒下万把块的。
这老伯一出手就是好几百块,愣是把大叔给吓唬到了。他就是想出出气,可没想着要钱啊。
他冷着脸:“不用了。”
周伯却把钱塞他手里:“哎呀,是我们家孩子的错,这几百块钱,不是啥大钱,算是赔罪。”
对于周伯来说,真不算啥大钱。他在江琰身旁那么多年了,儿子有挣钱,银行里可存了少说也有上百万,还不包括他老婆的钱呢。几百块,小意思。
而且等会儿说不定这钱,是从少爷兜里掏出来的。
一出手就几百块,大叔还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人,猜想他们手头应该挺阔绰的,想了一会儿,大叔把钱接过,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大叔远走后,周伯又敲开被砸了菜地那个人家的门,说清原委后。又赔了几百块钱给他们。
出来的是个大婶,没想到自家菜地这么值钱的她,接钱过来的时候也是愣住。
本想只收一百的,但是周伯硬塞,最后她只得收了。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小小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周伯走回来时,她呐呐张嘴,想跟周伯说,钱会还他们的。可一想到自己的压岁钱都被妈妈收了,而妈妈平时就是一块钱分两块钱花的性子,一百块钱都够家里买很多天的肉了。
小姑娘觉得自己还不起。
很郁闷地问:“周伯伯,你怎么给他们那么多钱,我……我还不起。”
周伯笑呵呵:“不用还。”
说着抱起小姑娘,也不管她身上脏不脏。
“伯伯就是看着你觉得亲切。”
所以不想孩子这么小就独自面对这些。
几百块钱,对周伯来说,就跟普通家庭花十多钱差不多,不值一提。
而且少爷虽然一直不说话,但是按照周伯了解,他是舍不得自己吃亏的,像以前这种仗义相助的事情,只要少爷知道,肯定会在工资补贴给他的,只会多不会少。反正少爷也不差这点钱。
小小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们,心里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她第一次遇见这样大方的伯伯,第一次遇到真的不把钱当回事的大人。
“谢谢伯伯。”小姑娘低下小脑袋。除了感谢,她不知道自己一个小朋友可以做什么。
小姑娘抱起来软乎乎。
周伯想要摸摸她的小脑袋,可手还没落下去,就发现小姑娘手上的手腕。上边脏水跟些微的血混在一起,映着周围雪白的肌肤,怪触目惊心的。
把她手腕往前掰了一下,看清楚上边的伤,周伯觉得有些心惊,倒吸一口凉气道:“小小啊,伯伯带你去医院看看,怎么摔成这样啊。”
小姑娘却摇摇头。
“不用了。我不疼。”
这对她来说,并不算很严重,她没觉得需要去医院。就是一点儿小伤而已。
周伯却表情夸张:“ 这可不行,必须去,以后留疤就不好看了。你才几岁,留了疤会很丑很丑。”
在周伯的吓唬下,小姑娘最后不得不答应去了。
小镇不大,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医院。镇医院条件并不算太好,说难听点,这的规模就跟一个社区门诊差不多,只能看点小病。
周伯一边嫌弃,一边带着小姑娘去处理了伤口。
从医院出来,外面天已经黑了。好在,镇长为了搞好小镇经济,做了不少表面功夫,镇上路灯还不少,一盏盏亮起,倒是把路照的挺明亮。
夜色映着河水,别说,夜景还挺美的。
周伯没打算走路回去了,给司机打了电话,就跟小小跟江琰在路边等。
旁边有店面正在卖馄饨,小姑娘闻着香味,觉得有些饿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周伯猜想她没吃晚饭,就问道:“没吃饭?”
小小点头。
周伯抱着她,就带她去吃了馄饨。
小小平时没有零花钱。妈妈也不会特地带她出来吃,所以馄饨对小姑娘来说,也是奢侈玩意。
周伯坐在旁边,透过腾腾的热气,看着小姑娘被薰得红润的小脸蛋上带着满足的笑,竟然也觉得有点儿心满意足。
不过是一碗馄饨罢了,孩子竟然吃的那么开心。真是……真是……
小小吃完后,他们就上车回去了。
一直以来,江琰仿佛个透明人一样,一句话都没说。周伯自作主张,他也不说话。
上了车。周伯询问他的意见:“少爷,我们先把孩子送回去吧?”
江琰浓睫轻扬,没有反对:“好。”
声音带了点儿冷清,疏疏冷冷,好像外面飘起的雨雾一般。
小镇不大,开车更是近。小小家在巷子里,所以车子只能停在巷口。
这会儿雨更大了些,周伯撑着伞抱着小姑娘下了车。
外面雨冷风也冷。小姑娘抱着周伯,靠着他身上的温度取暖。
巷子里还挺干净,屋外头有植物攀着。在雨中飘摇,颇有意境。
有几户人家门口点着灯,周伯抱着孩子,皮鞋踩着水,一步一个小水涡,听着孩子软绵绵的指路声音,最后走到了一户人家门前。
“到了。”小小在周伯怀里挣扎,想要下地。
周伯把她放下,小姑娘推开门,就往屋里奔去了。
小姑娘活蹦乱跳,跑开的小模样,好像一只小兔子。
小孩子就是可爱啊,刚才还摔了,现在竟然不记痛。
正要转头离开,屋里突然传出来谩骂声。
“你还知道回来啊!外面这么好玩,干脆别回来了!”
“看看看什么看!家里没你的饭了!你今晚别吃了。”
“哭哭哭什么哭!你以为你哭我就心疼你,我告诉你,下次你要是再敢这么晚回来,你就别回来了!”
……
女人嗓门很大,隔壁人家听到声音,也推门出来看了。
周伯立在门前,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可是想起孩子在医院上药时,明明很疼,眼眶红了也不哭的样子,心有些发酸。
何必呢。
他想着,要不推门进去,跟孩子母亲解释解释?
隔壁家的张婶却见到他,走过来了,问道:“你是送小小回来的啊?”
周伯点点头,跟她交谈起来:“对啊,小小摔了跤,手脚破了点皮,我们带她去医院看看。”
小小天黑了还没有回来,优优害怕小小出事,跟张婶说了刚才的事情。张婶见方秀娟他们不愿意出去找孩子,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刚打算出去,小小就被送回来了。
知道原委的她听到周伯的话,微微诧异。
小孩子追逐打闹,是常事,小小应该没很严重吧,这破了皮就去医院?
这些有钱人,也太讲究了些。
而且跟她想象的也不一样。她以为,那些家里很有钱的,很盛气凌人呢,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善良。
张婶由衷道:“小小碰到你们是运气好。”
屋里还在骂着,方秀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骂的话也越来越难听,声音也很大,附近也不知道谁家的鸡没及时跑进笼子里,被骂声吓得惊飞起,落在隔壁家的院子里。
张婶受不了了,抬步就要往小小家去。
周伯望着张婶的焦躁,故意继续找她攀谈。
“他们家……一直都这样子吗?”
张婶没想到他还不走,只得暂缓进去的脚步,道:“小小妈妈脾气暴躁,经常骂孩子。”
周伯一副讶异的样子,张了张嘴,道:“那也没这样骂孩子的。”
什么贱丫头,你最好死在外边都出来了。
周伯都听不下去了,但他仍旧留下,跟张婶说话。
“这是亲生孩子吗?”
张婶是个直性子,何况小小的身世,在这镇上还真不是秘密。
“小小还真不是秀娟的孩子,是她姑姑抱来的。这孩子,也是可怜。据说是她父母是大学生,生了养不起。恰好那会儿秀娟夫妻两生不出孩子,就抱回来养了。后来生了儿子,对小小的态度就变了。”因为乡下经常有买小孩的,虽然方秀娟是这么说,但街坊邻居并不是都信,有的人暗地里就说孩子的来路不当。
周伯头顶仿佛有惊雷落下。
他想起,带小小去医院时,医生笔落下的时候,写的这孩子四岁。
算一算,大小姐的孩子,应该三岁半左右。
其实也差不多了。
而且小小长得也像。
自己家孩子丢了,这家人抱回来一个孩子。
倘若,大小姐当初生得是一个女孩呢?
倘若……
“那孩子是什么时候抱回来的……”周伯还想打听。
张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打听小小。她可没觉得小小一个可怜孩子,会跟这些有钱人沾上关系。
刚要问些什么,屋里本来差不多歇了骂声变得更加尖利。
“你这个贱丫头,让你洗个碗你把碗打碎了,我打死你信不信。”
张婶因为太过担心孩子,也懒得跟周伯多说了,直奔屋里去。
心中满是惊涛骇浪的周伯在门口猫着腰,头透过门缝,偷看里边发生的事情。
因为有张婶护住孩子,方秀娟没办法再跟小小动手。张婶说了一大通后,方秀娟虽然还生气,但也没打骂孩子了,转头进了屋。
确认没事后,周伯这才忧心无比地迈着沉重脚步离开了。
刚打开车门,就听到车里边男人冷清的声音。
“周伯,我有点儿头晕,你去附近问问谁家有糖。”似乎真的不好受,他苍白着脸,蹙着眉头,咳嗽了几声。
周伯刚想说,车里不是有糖吗?
可猛然间,他反应过来,少爷并不是这个意思。
刚才那个小小的妈妈声音那么大,周围肯定都听到了。马路离里边又不远,少爷听力又敏锐,怕是听到了。
少爷身体一向不好,但他靠着敏锐的判断力以及勤奋,这些年在投资方面,如鱼得水。
小小跟大小姐像,又刚刚好三四岁,她的家人对他的态度又如此。少爷怎么可能不怀疑。
怀疑的种子种下去,少爷肯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周伯凝了凝神,道:“少爷,我刚才,向邻居打听到一些事……”
天上的雨越来越大,周伯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之中。